更子梆子響過,聽雪軒的燈卻未熄。
云璃斜倚在軟榻上,指尖輕輕撥弄著一把鎏金箜篌。琴弦微顫,發(fā)出幽咽低鳴,似女子啜泣。青露跪坐在一旁,正為她染指甲——鳳仙花汁浸透絹布,纏繞在十指上,像一道道血痕。
"殿下,楚世子派人送了安神的熏香來。"青露低聲稟報,"說是南詔進貢的沉香,能鎮(zhèn)驚安夢。"
云璃輕笑一聲,指尖劃過琴弦,帶出一串泠泠之音:"他是怕我做噩夢,哭濕了枕頭?"
青露不敢接話,只小心地拆開那精致的錦盒。盒中沉香木烏黑油亮,旁邊還放著一枚白玉平安扣——正是楚明翊平日懸在腰間的佩飾。
云璃眸光微閃,伸手捏起那枚玉扣。白玉溫潤,內(nèi)側卻有一道幾不可見的刻痕。她指尖摩挲過那道痕跡,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收起來吧。"她隨手將玉扣丟回盒中,"明日我親自去謝他。"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云璃眼神驟冷,指尖猛地按住顫動的琴弦。青露還未反應過來,就見自家公主已經(jīng)變了神色——方才還慵懶含笑的眼睛,此刻已噙滿淚水,身子也微微發(fā)起抖來。
殿下...怎么了?"
云璃沒有回答,只是顫抖著指向窗外:"那、那里有人..."
青露慌忙起身,推開雕花木窗——庭院月色如水,海棠花影婆娑,哪有半個人影?
"許是野貓..."她剛回頭,卻見云璃已經(jīng)抱著箜篌縮到了墻角,單薄的身子瑟瑟發(fā)抖,像只受驚的雀鳥。
青露心疼地過去安撫,卻沒看見自家公主低垂的眼睫下,閃過一絲冷光。
翌日清晨,寧國公府書房。
楚明翊指尖敲擊著桌案,聽著暗衛(wèi)的匯報。
"公主昨夜受驚?"他眉頭微蹙,"可看清是什么人?"
暗衛(wèi)單膝跪地:"屬下無能...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人。"
"繼續(xù)盯著。"楚明翊冷聲道,"尤其是她接觸的人和物件——包括那把箜篌。"
暗衛(wèi)領命退下。楚明翊走到窗前,恰好看見一襲白衣的云璃正穿過回廊,朝書房方向走來。晨光中,她步履輕盈如蝶,寬大的衣袖隨風飄動,仿佛隨時會乘風而去。
他目光落在她纏著絹布的十指上——那下面,真的是鳳仙花染的指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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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璃謝過世子關懷。"
書房內(nèi),云璃盈盈下拜,衣袖垂落間,露出一截纏著紗布的手腕。楚明翊注意到那紗布邊緣隱約透出一點青紫——與昨日所見傷痕位置一致。
"公主不必多禮。"他虛扶一把,故意碰到她的手腕。
云璃如觸電般縮回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楚明翊卻已經(jīng)感受到了——那手腕纖細,但脈搏平穩(wěn)有力,絕非體弱之人應有的脈象。
"這枚平安扣..."云璃從袖中取出錦盒,聲音輕柔,"太過貴重,云璃不敢收。"
楚明翊沒有接,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公主昨夜沒睡好?"
云璃睫毛輕顫:"有些...夢魘。"
"哦?"楚明翊逼近一步,"夢見什么了?"
夢見..."她抬起頭,淚水倏然滑落,"夢見那些刺客...用鐵鏈勒住我的脖子..."
楚明翊瞳孔微縮。他昨日確實看見她脖頸上有傷痕,但今晨暗衛(wèi)分明回報——公主沐浴時,脖頸光潔如玉!
"公主。"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云璃眼中淚光盈盈,卻在楚明翊看不見的角度,指尖輕輕劃過他掌心——
那是一個隱秘的、只有軍中人才懂的暗號。
楚明翊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這個"柔弱"的公主。
而云璃,緩緩綻開一個梨花帶雨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