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的水面還浮著星點銀漆，林夏蹲下身時，手背上的貓爪印突然刺痛起來。淡綠色的光斑順著脈絡(luò)往上爬，在腕間繞出個細(xì)小的環(huán)，像極了項圈碎片拼出的鈴鐺輪廓。沈硯把銅鑰匙放在井沿，鑰匙柄的綠光與光斑相觸的瞬間，井繩突然劇烈晃動，紗布里的橘貓毛飄進(jìn)水里，竟在水面拼出半行褪色的字跡：“三秋滿，故影歸”。

觀測廳的鐵盒還在輕微震顫，盒身的銹跡剝落殆盡，露出底層刻著的星圖——與紐扣背面的北斗七星完全重合，只是勺柄末端多了個極小的“分”字。三花貓用爪子扒著盒蓋，喉嚨里發(fā)出呼嚕聲，尾巴尖的銀漆掃過地面，將根須地圖的線條拓得更清晰。林夏順著銀灰色的軌跡往老井走，每一步都踩在光斑的中心，泥土里的根須仿佛在腳下輕輕拱動。

天文站后院的梧桐葉開始簌簌作響，葉片背面的殘痕重新亮起，在夜空里連成完整的星軌。沈硯打開光譜儀，屏幕上的光影突然加速流動，1992年的秋夜與2023年的月光重疊：老人蹲在井邊的身影與林夏的影子交疊，橘貓的爪子在桶壁蹭出的“秋”字，正慢慢滲進(jìn)新苗的根須里?！扒锓值脑铝?xí)湓诰??！崩先说穆曇粼俅雾懫?，這次清晰得像在耳邊，“鑰匙開鎖時，時間就會順著根須往上爬?！?/p>

儲藏柜的裂縫里滲出銀漆，在地面匯成細(xì)小的溪流，溪流盡頭的老井正泛著淡綠的光。林夏握住井繩上的紗布，干枯的橘貓毛突然變得柔軟，混著露水在掌心鋪開，露出毛根處藏著的暗紅細(xì)線——和紐扣上的線跡同色。她把線輕輕抽出，線頭立刻自動纏上鐵盒的鎖扣，線身繃直的瞬間，盒內(nèi)的啃食聲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細(xì)微的貓叫聲，像幼貓在撒嬌。

三花貓突然跳進(jìn)井臺，爪子在積水中撈起什么，甩到林夏腳邊。是半塊銹跡斑斑的金屬牌，上面刻著“秋分”二字，邊緣還粘著點銀漆。林夏將金屬牌放進(jìn)鐵盒，盒蓋“啪”地彈開，里面的銀灰色紐扣正在發(fā)光，星圖上的北斗七星勺柄突然轉(zhuǎn)動，直指樹洞方向。遠(yuǎn)處的木頭開裂聲再次傳來，這次更清晰，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從樹心往外鉆。

沈硯往樹洞方向跑，林夏緊隨其后，手背上的貓爪印燙得驚人。樹洞深處的積水已經(jīng)漫到洞口，水面的鈴鐺正在自轉(zhuǎn)，銀漆漣漪里浮出完整的畫面：老人把最后一罐貓罐頭埋在樹根下，橘貓的尾巴纏著他的手腕，將銀漆蹭在他外套的紐扣上?！暗人鼈儙е忚K回來，”老人對著樹洞輕聲說，“就把星圖刻在根上，讓新苗記得回家的路?！?/p>

水面的畫面突然碎了，鈴鐺“?！钡匾宦曧憽@是它第一次發(fā)出聲音。響聲未落，新苗的子葉突然劇烈發(fā)光，銀灰色的光斑順著根須地圖瘋狂蔓延，在泥土里織成網(wǎng)，將老井、樹洞、儲藏柜連在一起。林夏低頭看手，淡綠色的貓爪印已經(jīng)變成深綠，像枚剛蓋下的印章，而鐵盒里的紐扣正在發(fā)燙，背面的星圖與夜空的北斗完美對齊。

秋分前夜的風(fēng)突然轉(zhuǎn)向，帶著罐頭的魚肉香和泥土的腥甜，從樹洞往新苗的方向吹。林夏聽見根須在泥土里簌簌生長的聲音，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腳步正在靠近。三花貓蹲在鐵盒旁，尾巴高高豎起，對著夜空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喵叫，遠(yuǎn)處的老井傳來回應(yīng)般的“咚”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掉進(jìn)了水里。

沈硯打開手電筒照向樹洞，積水里的銀漆正在下沉，露出底部鋪著的一層貓毛，橘色、貍花、三花三色交雜，在光線下泛著銀光。而樹洞深處的黑暗里，隱約有三個毛茸茸的影子正在晃動，尾巴尖的銀漆像螢火蟲，正順著樹根往新苗的方向移動。林夏突然明白老人的話——不是貓帶著樹的話回來，是樹帶著貓的記憶，穿過三十年的時光，回到了秋分的前夜。

鐵盒里的震顫再次響起，這次變得沉穩(wěn)而有力，像心跳。林夏把盒蓋蓋上，銀漆在接縫處自動封合，盒身刻著的日期“1992.09.23”開始發(fā)亮。她知道，等明天秋分的太陽升起時，新苗會帶著所有的故事，長到窗臺那么高，而那些藏在根須里的低語，終將在晨光里，說出完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