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心中最后一道疑門。
佟佳公主耽誤趙書桓醫(yī)治?從前她只覺得是巧合,如今想來,那哪是巧合,分明是早有預謀!
“今日多虧公公提點,不然本宮還困在迷局里,分不清方向呢。”年世蘭走上前,語氣熱絡得像自家人,指尖輕輕拂過案上的墨錠,“這些徽墨是江南新貢的,公公若是不嫌棄,帶兩塊回去用?”
蘇培盛連忙擺手,躬身的幅度更大了些:“娘娘說笑了,奴才哪敢收娘娘的東西?再說,娘娘給皇上選的墨,定是最好的,皇上見了定會喜歡。心意到了,比什么都強。”他這話既表了態(tài),又給足了年世蘭面子,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年世蘭笑了,心里越發(fā)佩服蘇培盛的通透:“公公這話在理。時辰不早了,養(yǎng)心殿那邊還等著公公伺候,本宮就不留你了?!?/p>
“奴才告退,娘娘保重?!碧K培盛再次躬身,轉身時腳步放得極輕,仿佛怕驚擾了殿內的靜謐。
暖閣的門被輕輕合上,年世蘭臉上的笑意瞬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厲的專注。
“頌芝!”她揚聲喊道,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
頌芝幾乎是立刻就掀簾進來,手里還攥著一張疊得整齊的紙條,那是周寧海剛讓人送來的消息。
“娘娘,周總管已經(jīng)離宮去查李太醫(yī)了,這是他留下的字條,說查到佟佳公主的貼身侍女叫云夏,現(xiàn)在還在國公府當差?!?/p>
年世蘭接過紙條,眼神沉了沉:“好,總算有了頭緒。你再派人去給周寧海捎話,讓他先去見云夏,若是能問出當年延誤醫(yī)治的細節(jié),比找李太醫(yī)更管用。一個侍女的嘴,總比太醫(yī)松些。”
“是,奴婢這就去辦。”頌芝應聲要走,又被年世蘭叫住。
“等等?!蹦晔捞m走到窗邊,望著遠處景仁宮的方向,語氣里帶著幾分冷意,“再讓周寧海查一查,純元皇后的弟弟烏拉那拉·景滫,當年為什么沒有子嗣?太醫(yī)院的診脈記錄,能不能找到?”
頌芝心里一動——娘娘這是懷疑,景滫的子嗣問題,也是皇后搞的鬼?她不敢多問,連忙點頭:“奴婢記住了?!?/p>
看著頌芝離開的背影,年世蘭緩緩握緊了拳頭。
純元皇后的死、景滫的無子、佟佳公主的孩子、趙書桓的死……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繞著烏拉那拉氏和皇后。
她從前只覺得皇后狠毒,如今才發(fā)現(xiàn),這背后藏著一張多大的網(wǎng)!
與此同時,延禧宮的偏殿里,氣氛卻透著幾分冷寂。
葉貴人坐在窗邊,手里捏著一枚素銀戒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戒面的紋路。
窗外的殘雪還沒化盡,寒風吹過窗欞,發(fā)出嗚嗚的輕響,像極了深宮夜里的嘆息。
“小主,佟佳公主這幾日去烏拉那拉府,也太頻繁了些吧?”四喜站在一旁,語氣里滿是不解,“國公爺剛過世沒多久,甄大人還在查國公府的案子,她就這么明目張膽,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嗎?”
葉貴人抬眼,眼底閃過一絲譏誚:“抓住把柄?她是皇上的表妹,孝懿仁太后的侄女,背后還有佟佳氏撐腰,烏拉那拉府是皇后的母家,誰敢去查?”
“再說,她去見的是烏拉那拉老夫人,名義上是探望長輩,誰能說什么?”
四喜還是不懂:“可她明明是為了那個小世子……”
“為了孩子,也得有底氣。”葉貴人打斷她,語氣里帶著幾分了然,“佟佳公主心里清楚,只要皇后還在中宮,只要烏拉那拉氏還沒倒,她的孩子就安全。她現(xiàn)在頻繁去,不過是想確認孩子的處境,順便給烏拉那拉府施壓?!?/p>
“——畢竟,那是她的親骨肉?!?/p>
四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道:“小主,您說那個小世子的生父,真的是過世的景滫世子嗎?若是的話,為什么當年不直接讓公主嫁過去,反而嫁給了國公爺?”
葉貴人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景滫和公主當年走得那么近,太后為什么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反而逼著公主嫁給了趙書桓?”
她放下茶盞,語氣里多了幾分期待,“不過,年世蘭一定會查出來的。她比咱們想的,更想扳倒皇后。”
四喜看著她的樣子,小聲問道:“小主,您是想和皇貴妃合作嗎?”
葉貴人笑了,笑容里帶著幾分疏離:“合作?若是她愿意,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意……”
“……不肯當朋友,那就只能是敵人了?!?/p>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小宮女的通報:“小主,皇上現(xiàn)在在承乾宮,陪著莞嬪娘娘呢?!?/p>
葉貴人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四喜,去把皇上前幾日賞的那只白玉枕拿來,莞嬪有孕,正好送她安胎用。咱們也去承乾宮,給莞嬪道喜?!?/p>
四喜連忙應下,轉身去取玉枕。
葉貴人走到鏡前,理了理身上的素白宮裝,又將鬢邊的銀簪調整了位置,她需要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更需要讓皇后知道,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御花園的石板路上,殘雪被踩得咯吱作響。
葉貴人抱著白玉枕,剛走出延禧宮的宮門,就見富察貴人站在不遠處的臘梅樹下,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眼神直直地盯著她,像是特意在等。
葉貴人心里一沉,腳步下意識地頓了頓,她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富察貴人。
這人滿心都是怨恨,眼里只有報仇,跟她扯上關系,只會惹一身麻煩。
“葉妹妹這是要去哪兒?。俊备徊熨F人率先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刻意的熱絡,腳步已經(jīng)朝著葉貴人走了過來。
葉貴人強壓下心里的不耐,臉上擠出一抹淺淡的笑:“姐姐安好。莞嬪娘娘有孕,妹妹想著去承乾宮道喜,順便送些安胎的東西。姐姐這是剛回來,還是要出去?”她說著,就想繞開富察貴人往前走。
“妹妹別急著走啊?!备徊熨F人上前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語氣里帶著幾分直白,“妹妹聰慧,難道看不出姐姐是特意在這兒等你嗎?”
葉貴人停下腳步,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姐姐有話不妨直說,這外面天寒,凍著姐姐就不好了?!彼幌敫徊熨F人繞彎子,這人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再繞下去,只會浪費時間。
富察貴人看著她冷淡的樣子,心里的怨意又涌了上來,卻還是強壓著,語氣帶著幾分懇切:“妹妹,姐姐是來謝你的。若不是你那日提醒,姐姐還不知道,害死我孩子的真兇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