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飄著一股霉味?；o期皺了皺鼻子，腳尖踢到塊碎磚，她彎腰撿起來，在手里掂了掂。
“這地方真夠破的?！彼止?，“你那個替死鬼朋友也太不講究了?！?/p>
書知言站在門邊，手指輕輕摩挲著生死簿的邊角，沒說話。
她轉(zhuǎn)過身看他：“你怎么突然變安靜了？以前不是最愛貧嘴嗎？”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剛才說要吃孟婆湯，其實是在試探我吧？”
她一愣：“你在說什么？”
“你說餓了，要去廚房找吃的?！彼呓?，“可你明明知道，這地方不可能有吃的?！?/p>
她咬住嘴唇：“我想看看你會不會攔我?！?/p>
他停在她面前，伸手想碰她的頭發(fā)，卻在半空中頓住。
“你總是這樣。”她忽然說，“明明想碰我，又縮回去?！?/p>
他眼神動了動：“你怕我嗎？”
她嗤笑一聲：“你不是最討厭我裝模作樣嗎？現(xiàn)在怎么反倒畏手畏腳的？”
他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她。
風(fēng)從破窗灌進來，吹得她衣角翻飛。她忽然覺得有點冷，下意識往他那邊靠了靠。
他身上有種淡淡的墨香，和地府文書房的味道一樣。
“你真的會消失嗎？”她輕聲問，“如果我不記得你了？”
他搖頭：“我不知道。”
她抬頭看他：“那你有沒有試過？”
“試過什么？”
“讓別人忘記你?！?/p>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試過?！?/p>
“結(jié)果呢？”
“他們真的忘了?！彼曇艉茌p，“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p>
她忽然笑了：“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只是裝的？”
他皺眉：“什么意思？”
“我說我要恨你一輩子?！彼拷稽c，“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就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他眼神有些慌亂：“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她伸手按住他的胸口，“你要是敢替我改命，我就真的瘋給你看?！?/p>
他抓住她的手腕：“別胡鬧?！?/p>
“我不是胡鬧?！彼⒅?，“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嗎？我最恨你把我當(dāng)個需要保護的小姑娘。我不是！我已經(jīng)死了，我不需要你拿命來護著我！”
他手上用了點力：“你冷靜點?！?/p>
“我偏不！”她用力掙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是不是打算找個機會，偷偷幫我改命，然后自己消失？”
他沒否認。
她忽然笑了：“你真當(dāng)我還是地府那個傻乎乎的小曼珠沙華？”
他眼神變了。
“我告訴你?！彼郎惤叄澳阋歉疫@么做，我就去找閻王，讓他把我也打散。我看你能逃到哪去?！?/p>
他猛地把她拉進懷里。
她愣住了。
他身上很冷，像是浸過忘川水。
“你瘋了?！彼吐曊f，“你真的瘋了?！?/p>
她沒動，只是聽著他的心跳——如果有心跳的話。
“你不是一直嫌我太冷靜、太理智、太懂事嗎？”她輕聲說，“那我現(xiàn)在就瘋給你看?！?/p>
他松開她，伸手捧住她的臉：“你再這樣，我真的要怕你了?！?/p>
她笑了一下：“你不是最討厭我哭哭啼啼的嗎？”
他眼神有點疼：“可我更怕你不哭。”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手臂上的傷好了嗎？”
“快了?！?/p>
“那就好?！彼D(zhuǎn)身走向里屋，“我去看看有沒有干草，晚上睡地上太硬?！?/p>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風(fēng)又吹進來，卷起滿地的紙片。
半夜，花無期被一陣涼意驚醒。
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書知言坐在窗邊，生死簿攤在膝上，金光幽幽。
“你在干嘛？”她坐起來。
他合上書：“沒事?！?/p>
她走過去：“又在查什么命格？”
他搖頭：“沒什么?！?/p>
她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傷口還在疼嗎？”
“不疼了?！?/p>
她盯著他看：“你騙人。”
他愣了一下：“什么？”
“你手臂還在流光?！彼附o他看，“銀白色的光?！?/p>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臂，果然有細碎的光芒在滲出。
“我沒事?！彼f。
她忽然撲上去抱住他：“你這個笨蛋！”
他僵住了。
“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動用靈力，還非要擋下那道天雷！”她聲音有點抖，“你是想死嗎？”
他輕輕拍她的背：“我真的沒事。”
“你騙人！”她把他抱得更緊，“我都能感覺到你在發(fā)抖。”
他沒說話，只是默默抱著她。
風(fēng)很大，吹得窗紙嘩嘩響。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她忽然問，“總是問東問西，還老愛發(fā)脾氣?！?/p>
“沒有?！?/p>
“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真相？”
他低頭看她：“你真的想知道？”
“廢話！”
他笑了笑：“因為我怕你怕我?！?/p>
她瞪他：“你才是個妖怪！”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你才是?！?/p>
她臉紅了：“你……”
話沒說完，外面?zhèn)鱽砟_步聲。
兩人同時警覺起來。
“有人來了。”書知言低聲說。
花無期迅速躲到他身后。
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女人走進來，穿著大紅嫁衣，臉上蒙著蓋頭。
“你們逃不掉的。”她聲音很輕，卻帶著詭異的笑意，“天機鎖已經(jīng)鎖定了你們的命格，你們注定要死。”
書知言站起身，擋在花無期前面。
“你是誰？”他問。
“我是誰不重要?！迸司従徸呓?，“重要的是，你們今天必須死?！?/p>
花無期盯著她腳下的影子，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她的影子是倒的！”她低聲說。
書知言眼神一凝。
女人突然掀開蓋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嘴角咧到耳根。
“死吧！”她尖叫著撲過來。
書知言揮手展開生死簿，金光乍現(xiàn)。
轟——！
祠堂在一瞬間崩塌。
花無期被他護在懷里，摔在地上。
她抬頭看，發(fā)現(xiàn)他手臂上的傷口又裂開了。
“你瘋了嗎？”她氣得直咬牙，“都說了別動用靈力！”
他笑了笑：“這次是意外?！?/p>
她瞪他：“你等著，等回地府，我非把你鎖在忘川河邊不可！”
他輕聲說：“我們可能回不去了?！?/p>
她愣?。骸笆裁匆馑?？”
他看著遠處：“天機鎖的力量越來越強，我們逃不了多久了?！?/p>
她咬住嘴唇：“那就別逃了，反正是死，不如拼一把?！?/p>
他搖頭：“我不想你死。”
“可我已經(jīng)死了?！彼湫?，“你以為我還會怕什么？”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臉：“你這個瘋子。”
“你才是?！彼プ∷氖郑拔覀円黄鹚??！?/p>
他看著她，眼神終于有些動搖。
“你相信我嗎？”他問。
“當(dāng)然?！?/p>
“那好?！彼_生死簿，“我有個辦法。”
她眼睛亮了：“什么辦法？”
他指著其中一頁：“這里寫著一個禁術(shù)，可以暫時切斷天機鎖的感應(yīng)。但需要……”
“需要什么？”她急切地問。
“需要兩個人的命格融合。”
她愣?。骸澳闶钦f……”
“對?！彼c頭，“我們的命格必須完全融合，才能騙過天機鎖。”
她咬住嘴唇：“那會怎么樣？”
“可能會死?！?/p>
她笑了：“反正我們都死了。”
他看著她，眼神終于柔軟下來。
“你真不怕？”他問。
“怕什么？”她伸手碰他的臉，“有你陪著我，我怕什么？”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那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p>
她點頭：“好?！?/p>
金光從生死簿上蔓延開來，將兩人包圍。
遠處的鐘聲還在響。
一下，兩下……
像是催命的倒計時。
但他們已經(jīng)不在乎了。
因為他們正在做一件瘋狂的事。
一件比逃命更瘋狂的事。
\[未完待續(xù)\] | \[本章完\]金光如藤蔓般纏繞著他們的手腕?；o期能感覺到皮膚下有細針在游走，癢得讓人想尖叫。
書知言的手指微微發(fā)顫。她盯著他脖頸處滲出的冷汗，一滴一滴砸在塵土里。
"還能停嗎？"她問。
"現(xiàn)在停下更危險。"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祠堂殘破的梁柱在金光中扭曲變形，像被揉皺的紙?；o期忽然覺得胃里翻騰，血腥氣涌到喉頭。
她咬住下唇："我好像要吐了。"
"忍住。"他握緊她的手，"命格正在撕裂重組。"
遠處又傳來腳步聲。這次是三個人，踩著碎瓦片走來。花無期聽見布鞋底蹭過青石板的聲音，一下比一下急。
"他們這么快就追來了？"她喘著氣。
書知言沒說話。他的臉色比平時更白，眼底泛著奇異的紅光。
"你撐得住嗎？"她伸手扶住他搖晃的身體。
他忽然笑了："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關(guān)心我了？"
"少廢話！"她瞪他，"快想辦法。"
金光突然暴漲。兩人同時悶哼一聲，膝蓋一軟跪倒在地?；o期看見自己的手指開始透明，驚慌地抓住他的衣袖。
"別怕。"他伸手托住她的后頸，"看著我。"
她被迫直視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滾著血色的霧氣，還有無數(shù)閃過的畫面——她第一次在忘川河邊哭鬧，他在文書房偷偷藏起她的罰單，暴雨夜她抱著酒壇醉倒在鬼門關(guān)前......
"你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她忽然明白。
他垂眸："為了你。"
外面的人已經(jīng)走到十步開外?；o期聽見銅鈴聲響，刺得耳膜生疼。她抓起地上半截斷磚，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
"等我送走他們。"他低聲說。
"不行！"她拽住他，"你現(xiàn)在離開金光范圍會魂飛魄散。"
"那你..."
"我跟著你。"她打斷他，"死也要膩在一起。"
話音未落，大門轟然洞開。三個黑袍人并排而立，兜帽遮住了整張臉。最中間的那個抬起手，掌心浮現(xiàn)出青銅羅盤。
"融合的命格。"沙啞的聲音，"有意思。"
書知言將生死簿護在胸前?；o期能感覺到他在壓抑什么，身體不停顫抖。
"他們是誰？"她問。
"天機閣的人。"他咬牙，"專為清理錯亂命格而來。"
黑袍人突然齊聲念咒。地面開始龜裂，裂縫里涌出黑色液體?；o期聞到腐爛的氣味，像極了地府陰司路旁的死水溝。
"抓緊我。"他說。
她剛抱住他的腰，整個人就被掀翻在地。黑袍人的羅盤迸發(fā)出強光，金光圈劇烈震顫，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破裂聲。
"你的命格太弱了。"他喘息，"撐不住多久。"
"那就快點完成融合！"
"不行...會害死你..."
"你敢松手試試！"她吼得嗓子冒煙。
又是一道沖擊波襲來。花無期看見書知言左肩綻開血花，卻感覺不到痛。他們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不分彼此。
"好。"他忽然笑了，眼淚卻滴在她手背上，"這次聽你的。"
金光驟然收縮，化作漩渦將兩人吞沒。黑袍人發(fā)出驚怒的喊叫，身影在強光中扭曲。
花無期聽見骨骼錯位的聲響。她低頭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正與他的手臂融為一體，血管像紅線般交錯穿行。
"疼嗎？"他問。
她搖頭，卻發(fā)現(xiàn)牙齒在打戰(zhàn)："你呢？"
"早就不疼了。"
"騙人。"她伸手抹去他眼角的血淚，"你眼睛在流血。"
外面?zhèn)鱽碇匚飰嫷氐膼烅?。花無期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后背就撞上了墻壁。生死簿脫手飛出，在空中展開成漫天金頁。
"他們在強行切斷連接！"他嘶聲說。
她撲過去抓住他即將消散的手："那就快點完成！"
"來不及了..."他的嘴唇幾乎貼上她的，"下輩子..."
"不要！"她咬住他的唇，嘗到鐵銹味，"這一世就要定下來！"
金頁突然全部聚攏，化作光刃劈向黑袍人。花無期感覺胸口一燙，低頭看見兩道交錯的傷痕——和他的傷痕完全對稱。
"成了。"他靠在她肩上，"我們的命...綁死了。"
外面?zhèn)鱽眢@呼。三人正在消散，像被風(fēng)吹散的灰燼?；o期看著最后一片黑袍飄落在地，忽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他抱著她倒下。她數(shù)著他越來越慢的呼吸，直到聽見遠處新的腳步聲。
"又來了？"她苦笑。
"別怕。"他把她的頭按進懷里，"這次我們跑得掉。"
"你怎么知道？"
"因為..."他吻了吻她的發(fā)頂，"死人總比活人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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