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讀課的預(yù)備鈴像根鈍針，扎得人太陽穴發(fā)緊。我把書包甩到椅背上時，指節(jié)因為用力泛白——昨晚媽媽手機(jī)屏幕上那句“晚安，明天見”還在眼前晃，每個字都裹著黏膩的惡意，讓我胃里一陣翻攪。

“往里點?！蔽彝平恋母觳玻曇魡〉孟衩闪藢由凹?。

他沒像往常那樣抬杠，只是默不作聲往自己那邊縮了縮。晨光從東邊窗戶斜切進(jìn)來，在他手背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我看見他指尖沾著點藍(lán)黑墨水，大概是昨晚熬夜做題蹭的。他總這樣，看起來吊兒郎當(dāng)，草稿紙卻寫得密密麻麻。

英語老師在講臺上念單詞，我盯著課本上模糊的字跡，喉嚨像堵著團(tuán)棉花。后頸忽然被什么東西輕輕碰了下，是江肆用鉛筆尾端戳我。我轉(zhuǎn)過頭，他往我這邊傾了傾身，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用口型說：“單詞卡借我?！?/p>

指尖遞卡時撞在一起，他的指腹帶著點薄繭，溫?zé)岬挠|感像電流，順著手臂竄到心口。我猛地轉(zhuǎn)回去，假裝記筆記，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嗡嗡的早讀聲里格外清晰。

課間操的音樂震得地磚發(fā)顫。我機(jī)械地抬手、彎腰，腦子里全是媽媽躲閃的眼神。忽然有人拽了拽我的校服衣角，江肆跟在斜后方，趁老師轉(zhuǎn)身的瞬間，往我手心塞了顆糖。橘子味的，糖紙在陽光下閃著細(xì)碎的光。

“含著。”他的聲音混在喧鬧里，卻像浸了溫水，輕輕落在耳邊。

糖塊在舌尖慢慢化開，甜意漫到舌根時，我悄悄回頭。他正看著別處，校服領(lǐng)口被風(fēng)吹得微敞，側(cè)臉的線條在陽光下很干凈?？晌抑溃麆偛乓欢ㄔ诙⒅?，不然怎么會剛好在我快要哭出來的時候，遞來一顆我最愛的糖。心臟忽然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有點麻，又有點軟。

午飯時我對著餐盤發(fā)呆，青菜葉子上的水珠滾下來，落在桌面上洇出小水痕。江肆端著餐盤坐下，二話不說把他碗里的糖醋里脊全夾給我，堆得像座小山?！俺浴！彼Z氣硬邦邦的，卻用筷子把里脊上的蔥段都挑了出去——他明明知道我不吃蔥。

我低頭扒飯，米?；熘蹨I差點一起咽下去。他沒說話，只是安靜地吃著，偶爾把我碗里的姜塊夾走。陽光透過食堂的玻璃窗，在他發(fā)梢鍍上層金邊，我看著他低頭吃飯的樣子，忽然覺得，原來有人默默在意你的口味，是這么讓人安心的事。

下午物理課，陽光曬得人頭暈。我趴在桌上，把臉埋進(jìn)臂彎。桌底傳來輕輕的碰擦聲，江肆用鞋尖勾了勾我的帆布鞋。我沒動，他又勾了勾，然后一張紙條塞進(jìn)我手里。

“放學(xué)給你講題?！弊舟E龍飛鳳舞，末尾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嘴角還缺了個角。

我捏著紙條，指腹把那笑臉的邊角磨得發(fā)皺。窗外的蟬鳴聒噪得很，可心里那塊沉甸甸的地方，好像被這笨拙的笑臉頂開了條縫。抬頭時，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神，不算直白，卻像含著點什么，比陽光還要暖。我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趕緊低下頭，耳朵卻熱得快要燒起來。

放學(xué)鈴響時，江肆已經(jīng)把我的書包拽了過去。他忽然從背后拿出個橘子味棒棒糖，往我桌上一放，糖紙被他捏得有點皺?！奥飞铣?。”他拎著兩個書包往門口走，校服外套的拉鏈沒拉好，被風(fēng)掀起一角。

走廊里的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他走得不快，剛好讓我跟上。快到樓梯口時，他忽然停下，側(cè)過頭看我?！耙怯惺裁词隆彼D了頓，喉結(jié)輕輕動了下，“我在?！?/p>

風(fēng)從走廊盡頭吹過來，掀動他額前的碎發(fā)。他的眼神很認(rèn)真，像怕我不信。我看著他干凈的眼睛，忽然說不出話。他伸手替我把被風(fēng)吹亂的劉海別到耳后，指尖的溫度落在耳廓上，很輕，卻像燙在了皮膚上。

心臟猛地跳得飛快，像要撞出胸腔。原來被人這樣小心翼翼地在意著，是會讓人想哭，又想笑的。

“走吧，”他轉(zhuǎn)回身，聲音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笑意，“再不去講題，你物理要掛科了?！?/p>

我跟在他身后，剝開棒棒糖塞進(jìn)嘴里。橘子味的甜漫開來，混著傍晚微涼的風(fēng)，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難過，好像真的被沖淡了些。我看著他晃動的書包帶子，忽然希望這條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那一刻我突然清晰的意識到，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叫——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