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媽媽出軌的那天,是一個很普通的晴天。周六,晴空萬里,小區(qū)里梔子花開的正好,甜膩的空氣讓我胃里有些難受。
“爸,我回來了?!绷晳T的在門口換下運動鞋,沒聽見爸爸的回答讓我有些奇怪。今天爸爸不在家?不對啊,今天周六,他怎么不在家呢?“爸?你在嗎?”我又叫了聲。
“滿滿,過來坐?!彼穆曇粝袷潜簧凹埬ミ^,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我攥著剛從補習班帶回來的奶茶,珍珠在塑料杯里發(fā)出細碎的撞擊聲。
不知道怎么了,我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恐慌感,強壓下心里的不適,我走向客廳,在爸爸滿眼的紅血絲注視下坐了下去。
“怎,怎么了?”我的聲音發(fā)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爸爸伸手從茶幾抽屜里摸出個信封,牛皮紙邊緣被反復摩挲得起了毛邊。窗外的蟬鳴聲突然變得刺耳,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紋路。
“你還記得外婆生病那晚嗎?”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生銹的齒輪,“她說想見你媽媽最后一面?!庇洃浰查g被拽回兩年前的冬夜,救護車的藍光劃破雪幕,外婆戴著氧氣面罩被推進負壓艙時,我死死抓著媽媽的衣角??伤齾s溫柔地掰開我的手指:“滿滿乖,媽媽去給你洗衣服,你先睡?!?/p>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雪夜叔叔伯伯輪番來敲我的房門,問我媽媽去哪了。我縮在被子里數(shù)著墻上的鐘擺,聽著樓下爸爸壓抑的怒吼:“周雅琴電話關機,到底死哪去了!”直到凌晨2:46姐姐的電話打來,說外婆的檢查結果出來了,需要家人去接。我們趕到醫(yī)院時,媽媽才匆匆出現(xiàn),大衣上沾著陌生的雪松香水味,發(fā)梢還凝著冰晶。
“監(jiān)控顯示,她上了一輛黑色奧迪?!卑职职颜掌七^來,畫面里媽媽鉆進轎車的瞬間被定格,高跟鞋踩在雪地上,揚起細碎的冰晶。我渾身發(fā)冷,奶茶杯“啪嗒”掉在地毯上,褐色的液體漫過外婆的遺照——照片里她戴著老花鏡,正在給我織圍巾。
“怎么會呢?她已經(jīng)四十幾歲了……他對我這么好,怎么會呢? 你是騙我的,對吧?”我聲音唱的紅著眼眶道,可回應我的卻是爸爸長久的沉默。
我跌跌撞撞沖出門,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涼鞋跑掉一只,腳掌被滾燙的柏油路燙得生疼。蟬鳴聲鋪天蓋地,我躲進街角便利店的陰影里,撥通了江肆的電話。
“小同桌?你聲音怎么在抖?”他的聲音穿過電流,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我張了張嘴,卻只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玻璃門外,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和照片里的車模模糊重合。
二十分鐘后,江肆騎著電動車急剎在便利店門口,白色T恤后背洇著大片汗?jié)n。“先去我家。”他不由分說地把我拉上車,風馳電掣穿過熱浪翻滾的街道。
空調房的冷氣裹住滾燙的皮膚,我盯著江肆遞來的冰牛奶,突然想起外婆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滿滿要好好的?!笨纱丝?,那些被我藏在記憶深處的碎片突然拼湊完整——媽媽頻繁的“加班”,深夜響起又掛斷的電話,還有衣柜里那件不屬于爸爸的藏青色襯衫。
“想哭就哭吧。”江肆在我身邊坐下,手臂輕輕環(huán)住我的肩膀。我終于崩潰大哭,把臉埋進他的頸窩。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著汗水,卻意外地讓人安心。窗外不知何時飄來烏云,第一滴雨砸在玻璃上時,我聽見他輕聲說:“再大的雨,都會停的。”
我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曾經(jīng)那個在深夜里因為我發(fā)燒而守一整夜的媽媽,曾經(jīng)那個因為我一句想吃而排隊一個小時的媽媽,曾經(jīng)不會讓我受一點委屈的媽媽怎么會出軌呢?
我的媽媽對我這么好,怎么會呢?
為什么會呢?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爸爸發(fā)來的消息:冰箱里有你愛吃的綠豆糕,別餓著自己。我望著這條帶著笨拙關懷的短信,突然覺得心里裂開的縫隙里,漏進了一絲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