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腳步聲漸遠后,鄧佳鑫指尖的音符也慢了下來,像潮水退去時的余波。陳天潤望著他吉他上卷邊的星星貼紙,耳尖的熱度還沒褪盡,剛才貼在耳廓上的氣聲仿佛還在發(fā)燙。
陳天潤晚上……
他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被松香糊住了,只發(fā)出半截氣音。
鄧佳鑫轉(zhuǎn)調(diào)的手指頓了頓,抬頭時眼里還沾著笑:
鄧佳鑫天臺有燈,別怕黑
他指尖在琴頸上滑過,調(diào)出個圓潤的和弦,
鄧佳鑫我?guī)Я斯揲僮悠?,你上次說喜歡的那種
陳天潤的心跳又開始亂敲,像有人在胸腔里彈著沒調(diào)的吉他。他點點頭,看見對方手背上的薄繭在陽光下泛著淺金,突然想起鄧佳鑫剛才說“你的手好看”時,指尖掃過琴弦的弧度。
百葉窗被風推得輕響,鄧佳鑫伸手去關,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小段手腕。陳天潤的目光跟著那截皮膚往上走,剛要落到對方鎖骨處的銀墜上,門突然被撞開了。
童禹坤夾心寶貝!借我塊橡皮——
童禹坤的聲音炸進來時,陳天潤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旁邊縮了縮。他看見來人手里捏著本樂譜,目光掃過來時,原本帶笑的臉猛地沉了下去。
童禹坤的視線像淬了冰,直直射在陳天潤臉上:
童禹坤你怎么在這?
陳天潤的手指猛地攥緊了琴弓,松香粉末簌簌往下掉。他認得這眼神,上周在畫室門口,童禹坤也是這樣瞪著他,罵他“騙子”“裝模作樣”。后來他才從別人嘴里知道,童禹坤把他當成了左航——那個和他長得有七分像,卻騙了他朋友感情的人。
鄧佳鑫童禹坤
鄧佳鑫的聲音插進來,吉他弦被他輕輕按住,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
鄧佳鑫他是陳天潤
童禹坤像是沒聽見,往前走了兩步,校服袖子掃過譜架,幾張譜紙飄落在地。“別裝了左航,”他的聲音發(fā)緊,帶著沒壓下去的火氣,
童禹坤上次在操場躲什么?不敢認之前的事了?
小熊貓陳天潤的指尖泛白,他想解釋,喉嚨卻像被堵住。每次童禹坤這樣沖他發(fā)火,他都覺得自己像面被石子砸中的鏡子,明明沒做錯什么,卻渾身發(fā)冷
鄧佳鑫他真的是陳天潤
鄧佳鑫站起身,擋在兩人中間。他的影子落在陳天潤腳邊,像片小小的蔭蔽,
鄧佳鑫你看清楚
童禹坤的目光在陳天潤臉上逡巡,眉頭擰得更緊了。陽光從鄧佳鑫肩頭漏過來,照在陳天潤額前的碎發(fā)上——那里因為剛練完琴出了點汗,頭發(fā)軟軟地塌在額頭上,眼下還有片淡淡的青黑,是昨晚在天臺熬夜改譜子熬出來的。
鄧佳鑫你看他發(fā)型
鄧佳鑫忽然開口,聲音放輕了些,像在說什么秘密,
鄧佳鑫左航的頭發(fā)永遠抓得立起來,像只炸毛的貓
他抬手指了指陳天潤的額頭,
鄧佳鑫而且天潤有黑眼圈,左航?jīng)]有
童禹坤愣住了,視線在陳天潤塌軟的發(fā)梢和眼下的青黑間轉(zhuǎn)了兩圈。他想起上次見到左航,對方確實頂著蓬松的發(fā)型,眼睛亮得像沒睡夠的樣子。再看眼前的人,睫毛垂著,頭發(fā)軟趴趴的,連皺眉的樣子都比左航柔和些。
鄧佳鑫還有眼神
鄧佳鑫的聲音更低了,像怕驚擾了什么,
鄧佳鑫左航看人的時候,眼睛里像有鉤子,總想爭點什么。但天潤……
他轉(zhuǎn)頭看了眼陳天潤,目光軟得像化開的糖,
鄧佳鑫他看吉他的時候,比看誰都認真
陳天潤猛地抬頭,撞進鄧佳鑫的眼里。那里映著自己的影子,小小的,有點呆。他慌忙低下頭,看見自己握著琴弓的手指在發(fā)抖,不知是因為剛才的緊張,還是別的什么。
童禹坤的臉慢慢紅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臉頰。他踢了踢腳下的譜紙,聲音低得像蚊子叫:
童禹坤對……對不起
陳天潤沒說話,只是彎腰去撿地上的紙。指尖剛碰到紙張的邊緣,就聽見童禹坤又開了口,聲音里帶著點懊惱:
童禹坤我把你當成那個……騙夾心感情的渣…...
噓——
陳天潤幾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捂住了童禹坤的嘴,他不想聽左航與鄧佳鑫的事。他的掌心貼著對方溫熱的唇,能感覺到牙齒輕輕硌了下皮膚。童禹坤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只受驚的兔子。
空氣突然凝固了。
鄧佳鑫輕咳了一聲,轉(zhuǎn)身去扶譜架,肩膀微微繃緊。陽光落在他發(fā)頂,把發(fā)絲染成淺金,卻沒驅(qū)散他周身那點突然冒出來的尷尬。
鄧佳鑫那個
他撥了下琴弦,發(fā)出個走調(diào)的音,
鄧佳鑫童童,你不是要橡皮嗎?
陳天潤猛地收回手,指尖像被燙到似的蜷起來。他看見童禹坤的臉更紅了,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擠出句
童禹坤我忘了
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差點撞到門框。
門被帶上的聲音很輕,卻像根針,刺破了房間里的沉默。
鄧佳鑫調(diào)了半天弦,吉他還是發(fā)出些細碎的雜音。陳天潤坐在琴凳上,看著自己剛才捂過童禹坤嘴的手指,那里還殘留著點溫熱的觸感。
鄧佳鑫他不是故意的
鄧佳鑫突然說,聲音有點悶,
鄧佳鑫左航……確實做得不對
陳天潤搖搖頭。他其實不怪童禹坤,換作是他,大概也會分不清楚。只是每次被那樣對待,心里總會像被塞進團濕棉花,沉甸甸的,透不過氣。
鄧佳鑫你的發(fā)型……
鄧佳鑫忽然笑了,伸手碰了碰他額前的碎發(fā),指尖輕輕蹭過皮膚,帶起陣微麻的癢,
鄧佳鑫確實該剪了
陳天潤的呼吸頓了頓。他能聞到鄧佳鑫指尖的味道,有吉他弦的金屬味,還有點淡淡的雪松香,和他衛(wèi)衣上的味道一樣。
陳天潤晚上……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有點啞,
陳天潤天臺冷嗎?
鄧佳鑫我?guī)Я颂鹤?/p>
鄧佳鑫的眼睛亮起來,像突然被點亮的星星,
鄧佳鑫上次你說有點涼,我特意找了條厚的
他低頭時,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像只停駐的蝶,
鄧佳鑫還帶了橘子汽水,冰的
陳天潤點點頭,沒忍住,嘴角輕輕翹了下。他想起昨晚在天臺,鄧佳鑫也是這樣,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說“風大,別感冒了”。那時罐子里的星星糖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像撒了把碎鉆。
鄧佳鑫對了
鄧佳鑫忽然湊近,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什么重要的事,
鄧佳鑫你的小提琴,今晚能帶來嗎?
他的鼻尖離陳天潤只有幾厘米,能看見瞳孔里映著的自己,
鄧佳鑫我想聽聽
陳天潤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看著對方眼里的期待,像盛著揉碎的星光,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
陳天潤嗯
他聽見自己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鄧佳鑫笑起來,酒窩陷得很深,像盛了兩汪蜜糖。
鄧佳鑫那我等你
他說,指尖不經(jīng)意間掃過陳天潤的手背,像片羽毛輕輕落過。
陳天潤猛地縮回手,指尖卻像被燙到似的,一直燒到手腕。他看著鄧佳鑫重新坐下調(diào)弦,陽光落在對方握著撥片的手上,虎口的薄繭在光里泛著淺金。
吉他聲又響起來了,像流水漫過青石板,帶著點雀躍的調(diào)子。陳天潤靠在琴凳上,聽著聽著,忽然覺得今晚的天臺,大概會有比橘子汽水更甜的東西。
小熊貓比如,他或許能鼓起勇氣,讓小提琴和吉他,好好地合一次奏。
風從百葉窗鉆進來,吹得譜紙沙沙響。陳天潤看著窗臺上那盆多肉,被曬得發(fā)紅的葉尖像在點頭。他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耳尖,悄悄彎了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