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敲得排練室的窗戶噼啪作響。鄧佳鑫把最后一根琴弦調(diào)準(zhǔn)音，指尖離開琴頸時，帶起一陣輕微的顫音，和窗外的雨聲奇妙地融在了一起。

鄧佳鑫走了？

他把吉他放進(jìn)琴包，拉鏈拉動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清晰。陳天潤抱著小提琴盒站起身，校服外套的袖口被雨水洇出深色的痕跡——剛才下樓時沒把傘撐穩(wěn)，半邊胳膊都濕了。

鄧佳鑫眼尖地瞥見，伸手就想幫他理理：

鄧佳鑫怎么弄的？濕成這樣會感冒的

指尖剛碰到布料，陳天潤就像被燙到似的往旁邊躲了躲，鄧佳鑫的手僵在半空，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來，插進(jìn)牛仔褲口袋里

鄧佳鑫走吧，雨好像小了點(diǎn)

兩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腳步聲被雨水吸走了大半。陳天潤盯著自己的鞋尖，腦子里反復(fù)轉(zhuǎn)著剛才沒問出口的話，那些盤旋了一下午的疑問像水草，纏得他呼吸發(fā)緊?？斓綐翘菘跁r，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聲音比雨聲還輕：

陳天潤你還沒說……你討厭左航嗎？

鄧佳鑫的腳步頓了頓。陳天潤抬頭時，正看見他望著窗外的雨幕，側(cè)臉的線條被走廊燈照得有些模糊，下頜線繃得緊緊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zhuǎn)回頭，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明顯能看出情緒沉了下去，但語氣還是盡量放平緩了：

鄧佳鑫談不上討厭

他靠在樓梯扶手上，指尖無意識地?fù)钢鴻跅U上的漆皮，露出底下淺棕色的木頭：

鄧佳鑫其實(shí)我們都沒說出……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住，深吸了口氣，像是要把涌到嘴邊的話重新咽下去，再慢慢梳理清楚，

鄧佳鑫我們只是觀點(diǎn)不同

小熊貓陳天潤沒說話，安靜地等著。走廊里只剩下雨打窗欞的聲音，還有鄧佳鑫略顯艱澀的呼吸聲。

鄧佳鑫他更在意出道，眼里只有那條最快通往舞臺中央的路

鄧佳鑫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在說給雨聽，

鄧佳鑫我更在意感情。不是說他冷血，只是他覺得，先站到高處，才能回頭拉別人一把?？晌遗掳　?/p>

他抬手抹了把臉，額前的碎發(fā)被揉得亂糟糟的，

鄧佳鑫我怕等他站穩(wěn)了，身邊早就沒人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帆布鞋的邊緣沾了圈泥點(diǎn)：

鄧佳鑫他找到出路了，簽約了那家經(jīng)紀(jì)公司，說要帶我一起走，說只要我們兩個去，肯定能火

說到這里，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自己天真，

鄧佳鑫可我不想。童禹坤怎么辦？穆祉丞才多大，他爸媽本來就不贊成他搞音樂，要是我們走了，他一個人怎么撐下去？

雨又大了些，風(fēng)卷著雨點(diǎn)打在玻璃窗上，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鄧佳鑫的聲音被裹在雨里，帶著點(diǎn)潮濕的沙?。?/p>

鄧佳鑫我希望我們每個人都可以。不是誰犧牲誰，不是誰丟下誰，是我們一起找到一條能并肩走的路

他抬起頭，眼里有細(xì)碎的光，

鄧佳鑫所以我一直在找……找和我想法一樣的人

小熊貓陳天潤的心猛地一縮。他想起鄧佳鑫每次排練結(jié)束都會等穆祉丞收拾譜子，想起他會記得童禹坤不愛吃香菜特意讓食堂阿姨多打一份番茄炒蛋，想起他剛才提起左航時，語氣里沒有怨懟，只有一種“我們終究不一樣”的悵然。

鄧佳鑫你在想什么？

鄧佳鑫忽然湊近，溫?zé)岬暮粑鼛缀跻龅疥愄鞚櫟亩?。陳天潤嚇了一跳，往后退時撞到了身后的欄桿，鄧佳鑫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校服滲進(jìn)來，燙得他指尖發(fā)麻。

陳天潤沒、沒什么

小熊貓陳天潤別過臉，卻被鄧佳鑫伸手捏住了臉頰。指腹帶著吉他弦磨出的薄繭，輕輕捏了捏他的蘋果肌，力道很輕，像在逗一只炸毛的貓

鄧佳鑫想什么呢，小熊貓？

鄧佳鑫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尾音微微上揚(yáng)。陳天潤怔怔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著走廊的燈，亮閃閃的，像落了滿地的星子。

小熊貓可這溫柔的觸碰，卻讓他心里那根緊繃的弦“啪”地?cái)嗔?。替代品……他又一次在心里默念這三個字。左航是不是也被這樣捏過臉頰？是不是也被這樣笑著叫過昵稱？鄧佳鑫對他的好，是不是都帶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他猛地別開臉，鄧佳鑫的手猝不及防地落了空。兩人之間的空氣瞬間凝固，只有雨聲在耳邊嗡嗡作響。

鄧佳鑫我……

鄧佳鑫想說什么，卻被陳天潤打斷了。少年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像被雨水泡得發(fā)漲的棉線：

陳天潤原來不是爭吵，也不是背叛

鄧佳鑫愣住了。

陳天潤只是你們在路口走了不同的方向

陳天潤低著頭，睫毛上沾了點(diǎn)水汽，看著像蒙了層霧，

陳天潤你說他不顧別人感受，其實(shí)是因?yàn)樗劾锏穆?，只能容下他一個人走

鄧佳鑫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走廊的燈光落在陳天潤的側(cè)臉上，把他下頜線的弧度勾勒得很清晰——和左航那種帶著鋒芒的輪廓不同，陳天潤的線條是柔和的，連帶著側(cè)臉的絨毛都透著溫順。

陳天潤忽然覺得鼻子發(fā)酸，眼眶熱得厲害。他想起剛才鄧佳鑫提起童禹坤和穆祉丞時，眼里那種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原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自己都不是那個最重要的人。左航的計(jì)劃里沒有隊(duì)友，鄧佳鑫的計(jì)劃里有所有人，唯獨(dú)沒有把他當(dāng)成特殊的存在。～

小熊貓他忍不住想，如果當(dāng)初沒喝醉就好了。沒在那個混亂的夜晚和鄧佳鑫滾上床，沒讓他因?yàn)椤柏?fù)責(zé)”而勉強(qiáng)和自己在一起，是不是鄧佳鑫早就跟著左航走了？是不是就不用被困在原地，一邊要安撫童禹坤的擔(dān)心，一邊要照顧穆祉丞的情緒，還要分神應(yīng)付他這個“替代品”？

更何況，鄧佳鑫喜歡的是女生啊。陳天潤想起去年校慶，鄧佳鑫幫文藝委員搬道具時，紅著臉接過對方遞來的水；想起他手機(jī)壁紙是初中時和女生們的合照，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

小熊貓那些細(xì)微的瞬間，像針一樣扎進(jìn)心里，比左航的名字更讓他難受。他由終的感謝黃朔，張子墨，他們兩個讓他重新點(diǎn)了希望，也讓他和鄧佳鑫的關(guān)系緩合

小熊貓鄧佳鑫大概只是覺得虧欠吧。畢竟是第一次，畢竟是他主動靠過來的，畢竟……他長得像左航，能讓鄧佳鑫在某個瞬間，錯認(rèn)成那個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人

小熊貓左航當(dāng)初是真的想拉鄧佳鑫一把吧？陳天潤望著窗外的雨幕，模糊的玻璃上能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那個張揚(yáng)得像太陽的人，或許真的以為只要站到高處，就能把所有人都拉上去，只是他沒明白，鄧佳鑫要的從來不是獨(dú)屬于誰的光，而是能照亮所有人的火把

眼淚終于忍不住要掉下來，陳天潤趕緊仰頭看天花板，喉結(jié)用力地滾動了一下。不能哭，不能在鄧佳鑫面前哭。他已經(jīng)借了左航的影子太久，不能再讓對方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

鄧佳鑫走吧，雨好像停了

鄧佳鑫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陳天潤低下頭，看見他正彎腰幫自己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琴弓袋，指尖碰到布料時，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

陳天潤接過琴弓袋，指尖不小心碰到鄧佳鑫的手，兩人像觸電似的同時縮回。他攥緊袋子，布料在掌心硌出淺淺的印子，就像剛才被捏過的臉頰，還殘留著若有似無的溫度。

陳天潤嗯

小熊貓他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率先邁步往樓梯口走。身后傳來鄧佳鑫跟上的腳步聲，不遠(yuǎn)不近，像這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始終隔著一層看不見的雨幕～

樓道里的聲控?zé)綦S著他們的腳步一盞盞亮起，又在身后一盞盞熄滅。陳天潤看著自己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和鄧佳鑫的影子在地面上短暫交疊，又在下一級臺階分開。

陳天潤就像他們兩個，明明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明明曾經(jīng)那么近，卻始終走在兩條平行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