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瑞扶著欄桿站了好一會兒，臉色漸漸恢復(fù)常態(tài)，只是眼底的興奮藏不住。穆母已經(jīng)在電話里跟穆父的兄弟姐妹報了喜，客廳里熱鬧得像開派對，張磊和穆陽正圍著輪椅研究剛才的“奇跡時刻”，穆瑤則忙著給穆父續(xù)熱水，眼睛時不時往陽臺瞟，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走吧，”穆瑞轉(zhuǎn)過身，扶著徐情文的胳膊試了試步子，雖然還有點晃，但比剛才穩(wěn)多了，“媽說讓我多活動活動，正好帶你們出去買點吃的?！?/p>
徐情文趕緊扶住他：“能行嗎？要不要再歇歇？”
“沒事?！彼麤_她眨眨眼，眼底的光比剛才的煙花還亮，“總不能讓你一直穿著我的外套吧？得給你買件新的?！?/p>
這話被湊過來的穆瑤聽見，立刻夸張地“哦”了一聲：“哥你偏心！我上次說要買新圍巾你都不搭理我！”
“你圍巾比衣柜里的襪子還多?！蹦氯鹎昧讼滤哪X袋，又看向張磊和穆陽，“你們倆去不去？去的話趕緊換鞋。”
張磊和穆陽像兩只被點燃的竄天猴，嗷嗚一聲就往門口沖，穆瑤也蹦蹦跳跳地去換羽絨服，客廳里瞬間只剩下穆瑞和徐情文。他低頭看了看她身上那件明顯寬大的男士外套，耳根有點紅：“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p>
出單元樓的時候，穆瑞沒坐輪椅，穆父不放心，想跟著，被他擺手攔?。骸鞍?，我自己能行，您在家歇著吧。”穆母在后面追著塞了個暖手寶給徐情文，又偷偷往穆瑞口袋里塞了疊零錢，低聲囑咐：“別累著，不行就早點回來?！?/p>
街上的積雪被掃到路邊，堆成一個個胖乎乎的雪堆，陽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睛發(fā)花。張磊和穆陽跑在前面，踩著雪咯吱咯吱響，穆瑤跟在中間，一會兒扯扯徐情文的袖子，一會兒又跑回去扶穆瑞，像只忙碌的小蝴蝶。
“慢點走?！毙烨槲姆鲋氯鸬母觳玻芨杏X到他走路時肌肉的輕微顫抖，“累了就說一聲。”
“不累。”他側(cè)過頭看她，睫毛上還沾著點陽光的碎屑，“你看，這樣是不是比坐輪椅方便多了？”
正說著，前面的穆陽突然停下來，指著路邊的糖葫蘆攤喊：“我要吃糖葫蘆！”張磊立刻附議：“我要兩串！一串草莓的一串山楂的！”
穆瑤拉著徐情文跑過去，回頭沖穆瑞喊：“哥你快來付錢！”
穆瑞無奈地笑了笑，加快腳步跟上去。攤主是個戴紅帽子的大爺，見他們一群半大孩子，笑著問：“要幾串??？給你們算便宜點。”
“我要一串山藥豆的！”穆瑤搶先說。徐情文剛想說不用，穆瑞已經(jīng)掏出錢：“一樣來兩串。”
“哥你真大方！”張磊接過草莓糖葫蘆，咬了一大口，草莓汁沾了滿臉，“情文姐，你看小瑞哥對你多好，買糖葫蘆都想著你！”
徐情文的臉有點熱，剛要說話，穆瑤已經(jīng)舉著一串草莓的遞過來：“情文姐你吃這個，最甜了?！蹦氯饎t把另一串山藥豆的塞到她手里：“這個不酸，適合你?！?/p>
兩串糖葫蘆遞到面前，紅得發(fā)亮，裹著的糖衣在陽光下閃著光。徐情文剛接過來，就聽見穆陽在旁邊喊：“哎呀，酸死我了！哥你看情文姐的臉，比糖葫蘆還紅！”
“穆陽你找打！”穆瑞作勢要踢他，穆陽笑著跑開，張磊和穆瑤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徐情文咬了口山藥豆，甜絲絲的味道漫開來，心里卻比糖還暖。
往前走了沒多遠，就是一家服裝店。穆瑞停下腳步，指了指里面：“進去看看吧，給你買件外套。”
徐情文趕緊擺手：“不用了，我不冷?！?/p>
“你穿我的外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彼挥煞终f拉著她往里走，“就當(dāng)是……謝謝你昨天陪我吃飯?！?/p>
店里暖氣很足，老板娘正趴在柜臺上打盹，聽見動靜抬起頭，看見穆瑞走路的樣子，眼神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迎上來：“想買點什么？給女朋友挑衣服??？”
“不是不是！”徐情文臉一下子紅透了，擺手的樣子像只受驚的小兔子。穆瑞卻沒否認，只是指著掛在最外面的羽絨服：“看看有沒有她能穿的?！?/p>
老板娘眼睛一亮，立刻拉過一件淡藍色的短款羽絨服：“這件剛到的，小姑娘穿正好，又輕便又暖和?！?/p>
穆瑞讓徐情文試試，她猶豫著穿上，大小正合適。老板娘在旁邊嘖嘖稱贊：“多配啊！這顏色襯得皮膚多白，跟你男朋友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老板娘你別亂說……”徐情文的聲音細若蚊吟，卻忍不住偷偷看鏡子里的自己。淡藍色的羽絨服襯得她眼睛更亮了，脖子上的星星項鏈若隱若現(xiàn)，而站在她身后的穆瑞，正看著鏡子里的她笑，眼里的光比店里的燈還亮。
“就這件吧。”穆瑞掏出錢遞給老板娘，動作干脆利落。徐情文想掏錢，被他按住手：“說了給你買的?！?/p>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彼麕退雅f外套疊好，塞進袋子里，“穿著新衣服，一會兒看電影才好看?！?/p>
“看電影？”徐情文驚訝地抬頭。
“嗯，”穆瑞點點頭，眼里藏著點小得意，“剛才路過電影院，看見在放《大話西游》，聽說你上次沒看完。”
后面的三個小的立刻歡呼起來。張磊拍著馬屁：“小瑞哥你太厲害了！這都知道！”穆瑤則拉著徐情文的胳膊晃：“情文姐你看我哥多用心，他肯定早就計劃好啦！”
徐情文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低頭看著腳上的雪地靴，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買完衣服，幾個人往電影院走。路過游戲廳時，穆陽突然指著里面喊：“情文姐你看！那不是劉家小子嗎？”
徐情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劉家人正摟著個染黃毛的女生從游戲廳出來，走路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沒好事。他似乎也看見了徐情文，眼睛一亮，甩開身邊的女生就走過來：“情文？這么巧??？跟誰出來玩呢？”
看見他，徐情文立刻往穆瑞身后躲了躲。穆瑞往前一步，把她護在身后，冷冷地看著劉家人：“離她遠點?！?/p>
劉家人打量著穆瑞，又看了看他走路的樣子，嗤笑一聲：“我當(dāng)是誰呢，這不是瘸子嗎？怎么著？腿剛好點就出來護食了？”
“你說什么？”穆瑞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說錯了嗎？”劉家人逼近一步，語氣輕佻，“徐情文，我媽都跟你奶奶說好了，你還跟這瘸子出來瞎混什么？跟我走，我?guī)闳コ院贸缘??！?/p>
他說著就要去拉徐情文的手，被穆瑞一把打開：“滾！”
“喲呵，瘸子還挺橫？”劉家人擼起袖子就要動手，張磊和穆陽立刻擋在前面：“不許欺負我哥！”
就在這時，游戲廳里突然沖出來幾個男生，都是跟劉家人一起玩的。穆瑤嚇得抓緊徐情文的胳膊，聲音都在抖：“哥……”
穆瑞把徐情文往身后推了推，自己往前站了站，雖然走路還有點晃，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想打架？”
劉家人看著他，又看了看周圍漸漸圍過來的人，突然笑了：“算了，不跟瘸子一般見識。徐情文，我勸你早點想明白，跟著我總比跟著個廢人強?！闭f完，帶著他那幫人揚長而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張磊氣得直跺腳：“太過分了！等我哥好了，肯定揍他！”
穆瑞沒說話，只是轉(zhuǎn)過身看徐情文：“沒事吧？”
徐情文搖搖頭，眼眶有點紅：“都怪我……”
“跟你沒關(guān)系。”他伸手幫她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劉海，動作自然又溫柔，“別理他，我們?nèi)タ措娪??！?/p>
電影院里人不多，大多是情侶。他們五個找了中間的位置坐下，張磊和穆陽嘴里塞滿了爆米花，穆瑤則拿著穆瑞買的薯片，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屏幕。
電影放到至尊寶對紫霞仙子說“愛你一萬年”時，整個電影院都靜悄悄的。徐情文偷偷看了穆瑞一眼，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她，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像有電流劃過。他的手慢慢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點涼，他用掌心裹著，慢慢焐熱。
一直到電影結(jié)束，兩人的手都沒松開。
出電影院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街上的路燈亮起來，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穆瑞的腳步比早上穩(wěn)多了，甚至能自己走上臺階。
“哥，你今天真棒！”穆瑤挽著他的胳膊，一臉崇拜，“我覺得你再過一個月就能跑了！”
“借你吉言?！蹦氯鹦χ嗔巳嗨念^發(fā)。
快到巷口時，穆瑞突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遞給徐情文：“這個給你?！?/p>
是個小小的鑰匙扣，上面掛著個迷你籃球，跟他之前丟的那個一模一樣?！拔艺伊撕镁貌耪业降?。”他有點不好意思，“上次把你的弄丟了，這個賠給你?！?/p>
徐情文接過來，指尖碰到他的手，兩人都像觸電似的縮回手。張磊在旁邊看得真切，故意咳嗽兩聲：“咳咳，某些人又在偷偷送東西啦！”
穆瑞瞪了他一眼，卻沒松開徐情文的手。
到了徐情文家巷口，穆瑤把買的零食往她懷里塞：“情文姐，這些給你，別讓你奶奶看見了?！睆埨谝哺f：“情文姐，要是劉家人再找你麻煩，你就跟我說，我去叫人！”
穆瑞看著徐情文，輕聲說：“明天我來找你?！?/p>
徐情文點點頭，看著他們走遠，才轉(zhuǎn)身往家走。剛到門口，就看見二嬸站在院子里，眼睛像雷達似的掃過她手里的袋子：“喲，這是從哪兒瘋回來？手里拎的什么好東西？”
徐情文沒理她，往自己房間走，卻被她一把拉住：“我問你話呢！這衣服是哪兒來的？穆瑞給你買的？”
“跟你沒關(guān)系?！毙烨槲南胨﹂_她的手，卻被她死死拽著。
“怎么跟我沒關(guān)系？”二嬸的聲音拔高了八度，“你拿著別的男人買的東西，傳出去像什么樣子？劉家那邊要是知道了，這事黃了怎么辦？”
“黃了才好！”徐情文用力掙開她的手，“我本來就不稀罕！”
“你還敢頂嘴？”二嬸伸手就要搶她手里的袋子，兩人拉扯間，袋子里的糖葫蘆掉了出來，滾在雪地里。
“你干什么！”徐情文心疼地去撿，被二嬸推了一把：“撿什么撿？不三不四的東西！我告訴你徐情文，你要是敢跟穆瑞來往，我就告訴你媽，讓她打斷你的腿！”
“你敢！”徐情文把袋子護在懷里，像只護崽的小獸，“這是穆瑞給我買的，我憑什么不能要？總比你偷偷拿奶奶的錢去打麻將強！”
二嬸的臉?biāo)查g漲成豬肝色：“你胡說八道什么！”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知道！”徐情文看著她，眼神清亮，“上次三奶奶來借醬油，看見你從奶奶抽屜里拿錢了！”
二嬸被戳中痛處，想發(fā)作又怕被奶奶聽見，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她：“你給我等著！”說完，氣沖沖地回了自己房間。
徐情文撿起地上的糖葫蘆，雖然沾了點雪，卻還是紅彤彤的。她拍了拍上面的雪，剛要回房間，就看見奶奶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
“手里拿的什么？”奶奶的拐杖往地上一磕。
“沒什么……”徐情文下意識地把袋子往身后藏。
“沒什么？”奶奶走過來，一把奪過她手里的袋子，看見里面的羽絨服和零食，氣得手都在抖，“徐情文！你真是要翻天了！拿著穆瑞的東西，還敢跟你二嬸頂嘴！我看你是徹底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奶奶，這是他給我買的，跟您沒關(guān)系……”
“怎么跟我沒關(guān)系？”奶奶把袋子往地上一摔，羽絨服掉了出來，“你是我徐家的人，你的事我就管得著！我告訴你，明天就把這些東西還給穆瑞，然后跟你媽去劉家道歉！不然我就沒你這個孫女！”
徐情文看著掉在地上的羽絨服，又看了看奶奶怒氣沖沖的臉，突然覺得很累。她沒說話，彎腰撿起地上的衣服和零食，轉(zhuǎn)身往房間走。
“你站?。 蹦棠淘诤竺婧?，她卻沒回頭，只是腳步越來越快。
關(guān)上門，房間里又恢復(fù)了安靜。徐情文把羽絨服掛在衣柜里，小心翼翼地撫平上面的褶皺，又把那個星星項鏈拿出來，戴在脖子上。窗外的月光照進來，落在項鏈上，閃著細碎的光。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穆瑞發(fā)來的消息：“到家了嗎？”
徐情文看著屏幕，手指懸在上面，想了很久，才慢慢回復(fù)：“到了。今天謝謝你?！?/p>
那邊很快回了消息：“不客氣。早點休息，別想太多?！焙竺孢€跟了個晚安的表情。
徐情文看著那個表情，突然笑了。她想，不管奶奶和二嬸怎么說，她都不會放棄的。她要讀書，要考大學(xué)，還要……等穆瑞好起來，跟他一起去放風(fēng)箏，去看遍所有想看的電影。
窗外的月光越來越亮，照在雪地上，像鋪了一層碎銀。徐情文躺在床上，摸著脖子上的星星項鏈，慢慢閉上了眼睛。夢里，她好像看見穆瑞站在陽光下，朝她伸出手，笑得比陽光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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