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瑞的指尖在獎杯冰涼的金屬底座上輕輕摩挲，指腹碾過鐫刻的鎏金字體，那是去年市科創(chuàng)大賽的最高榮譽。抽屜里整齊疊放的榮譽證書邊緣泛著柔和的光澤，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紙頁上投下細碎的光影，卻沒能驅(qū)散他眼底那絲揮之不去的悵然——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世界，明明身邊的一切都熟悉，記憶里卻總有片模糊的空白。

徐情文筆尖劃過作文紙的沙沙聲忽然停了下來，墨水在筆尖凝住一小滴。她側(cè)過頭，看見穆瑞正望著窗外那棵老梧桐樹，風卷著巴掌大的葉子簌簌搖晃，他的眼神像是穿過了層層疊疊的綠，落到了某個被時光藏起的遙遠過去。

“在想什么？”徐情文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平靜的水面，恰好打破了這份凝滯的安靜，又不顯得突兀。

穆瑞回過神，指尖從獎杯上移開時，還帶著金屬殘留的涼意。他看著徐情文眼底藏不住的關切，忽然彎了彎嘴角，那抹悵然淡了些：“在想校長晨會上說的‘逆境’。你說，人是不是總要在跌倒之后，才能看清自己站在哪里？”

這話讓徐情文握著筆的手頓了頓。她下意識想起今早早餐店的沖突——賀知瑤故意撞翻她的豆?jié){，還冷嘲熱諷“只會死讀書”；想起班主任陰沉的臉色，不分青紅皂白讓她“別惹事”；更想起穆瑞站出來時堅定的眼神，他把自己護在身后，說“錯的不是她”。那些原本堵在胸口的委屈，此刻被這句話輕輕一撞，忽然有了不一樣的重量。

“或許不是跌倒，”她輕聲說，目光落在穆瑞敞開的抽屜上，獎杯的金邊在陽光下閃了閃，“是有人幫你扶了一把，才讓你有機會看清路。就像這個獎杯，它不是給‘逆境’的獎勵，是給穿過逆境的人的?！?/p>

穆瑞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獎杯，緩緩點頭，卻沒再說話——他總覺得該想起些什么，關于獎杯，關于身邊的人，可記憶像是被濃霧裹著，怎么也抓不住。

徐情文看出他的失神，試探著問：“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穆瑞搖搖頭，剛要開口，教室后門就被撞開。夜天瀾頂著一頭汗沖進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手里還攥著個羽毛球拍，嗓門亮得能穿透走廊：“校長也太大方了！下午最后兩節(jié)課全給我們自由活動，還剩一個多小時，走去操場打羽毛球！”

他說著就拽穆瑞的胳膊，又沖徐情文揚了揚下巴：“一起啊，別總待在教室里悶著?！?/p>

三人剛走到操場邊，一道粉色身影就小跑著過來。瑤琳婉攥住徐情文的手腕，笑著往樹蔭下拽：“情文快來！我跟玖凝、瑾禾占了好位置，正好能看他們打球?！彼尉聊陂L椅上揮了揮手，蘇瑾禾則把剛買的冰鎮(zhèn)汽水遞過來，瓶身凝著細密的水珠。

另一邊，夜天瀾已經(jīng)拉著陳雨麟站在了羽毛球網(wǎng)兩端。球拍揮動的聲音伴著笑聲傳開，十幾場下來，陳雨麟撐著膝蓋直喘氣，T恤后背濕了一大片：“夜天瀾，你跟我有仇??？下手這么狠！”

夜天瀾把球拍扛在肩上，笑得得意：“菜就多練！”最后那個“菜”字咬得格外重，惹得陳雨麟追著他要“算賬”。

穆瑞站在網(wǎng)邊，剛拿起球拍，就聽見徐情文的聲音。她從長椅上站起身，裙擺掃過草葉：“我跟你打幾場吧，不過……你要讓讓我。”她雖然跟著穆瑞學過基礎，可平時練得少，比起常打的幾人差了一大截。

穆瑞點頭，發(fā)球時特意放慢了速度。即便如此，徐情文也只能勉強接三四個回合。又一次揮拍時，她腳下沒踩穩(wěn)，身體猛地一歪，重重摔在草地上。

“小心！”穆瑞幾乎是本能地沖過去，伸手想扶她時，動作卻頓了頓——指尖觸到她胳膊的瞬間，熟悉的悸動順著神經(jīng)竄上來，明明是失憶后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接觸，身體卻像記得什么。

陳雨麟湊過來，看了眼徐情文腫起來的腳踝：“得去醫(yī)務室處理下，不然明天該腫得更厲害?！?/p>

瑤琳婉、宋玖凝和蘇瑾禾也圍過來，三人對視一眼，瑤琳婉推了推穆瑞的胳膊：“穆哥，你帶情文去吧，我們在這兒等你們?！?/p>

穆瑞沒多想，蹲下身讓徐情文趴在背上。她的手臂輕輕環(huán)住他的脖子，溫熱的呼吸落在他耳后，熟悉的感覺又涌了上來，這次帶著點模糊的畫面碎片——好像很久以前，他也這樣背著她走過操場。

醫(yī)務室的門一推開，護士阿姨就笑著抬頭：“喲，小兩口又來了？這回怎么了？”

徐情文的臉瞬間紅透，埋在穆瑞頸窩里小聲說：“腳……腳崴了?！?/p>

穆瑞把她放到病床上，疑惑地看向護士：“小……小兩口？”他明明不記得和徐情文有過這樣的稱呼。

護士拿出跌打損傷噴霧，邊擰開蓋子邊說：“上次來還是上學期運動會呢，當時是她跑八百米崴了腳，你背著她來的，緊張得臉都白了。”她噴藥的動作很輕，細細按壓著徐情文的腳踝，“當時你還說，以后再也不讓她參加這么累的項目了……”

護士的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一段段畫面如潮水般涌入穆瑞的腦?！\動會上徐情文沖過終點線時的笑容，她崴腳后強忍淚水的模樣，他背著她走在夕陽里的場景，還有無數(shù)個一起在教室做題、在操場散步的瞬間。

頭痛驟然襲來，穆瑞眼前一黑，直直倒在地上。

“穆瑞！”徐情文掙扎著從病床上下來，一瘸一拐地蹲到他身邊，伸手想碰他又不敢，聲音帶著哭腔。

護士急忙掰開穆瑞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脈搏，松了口氣：“別擔心，就是記憶恢復得太突然，有點低血糖，一會就醒?！?/p>

沒過幾分鐘，穆瑞緩緩睜開眼。他第一眼就看到徐情文紅紅的眼睛，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他伸手貼在她的臉頰上，大拇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笑著說：“眼睛怎么紅了？跟小兔子似的?！?/p>

熟悉的語氣讓徐情文一震，她怯生生地問：“你……想起了？”

穆瑞點頭，指尖還留在她的臉上，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都想起來了，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都想起來了。”

護士在旁邊輕咳了兩聲，打趣道：“我說你們小兩口，能不能別在我這秀恩愛？藥還沒上完呢?！?/p>

徐情文的臉再次紅透，慌忙低下頭。穆瑞站起身，把她扶回病床上，又對護士道了謝。等處理好腳踝，他再次背起徐情文，慢慢走出醫(yī)務室。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徐情文趴在穆瑞背上，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以后……不許再忘了我。”

穆瑞腳步頓了頓，轉(zhuǎn)過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輕吻，聲音溫柔又堅定：“再也不會了?！?/p>

梧桐影下的舊時光（續(xù)）

穆瑞背著徐情文走回教學樓，夕陽的余暉透過走廊的窗戶，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光影。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教室靠窗的座位上，又彎腰幫她調(diào)整好腳墊，動作自然得仿佛從未有過記憶空白。

徐情文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指尖輕輕蜷了蜷，忽然開口：“現(xiàn)在想起了，還記得你當初說的，我可以提五個條件嗎？”

穆瑞正幫她整理桌角散落的筆，聞言動作一頓，摸了摸后腦勺，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我好像……還沒完全恢復好，這事有點記不清了?！?/p>

“別裝傻！”徐情文伸手掐了下他的胳膊，力道不重，卻帶著明顯的嗔怪，“當初你明明親口說讓我提五個要求，怎么現(xiàn)在想賴賬？”

穆瑞吃痛地嘶了一聲，舉起手作投降狀，眼底卻藏著笑意：“好好好，不裝傻了。那你說，第一個要求是什么？”

“第一個要求，”徐情文抬著下巴，眼神認真，“接下來一個月，每天放學都要幫我把書包背到女生宿舍樓下?！?/p>

穆瑞皺了皺眉，搖了搖頭：“不行，你腳好了就能自己背，總依賴我可不行。”他知道徐情文好強，不想讓她因為這點小事養(yǎng)成依賴。

徐情文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又說：“那第二個要求，每天早上早餐都要幫我拿，豆?jié){要甜口的?！彼室馓崃诉@個，想起今早與賀知瑤發(fā)生的沖突，心里還帶著點委屈。

可穆瑞還是搖了搖頭：“你腳好了想吃什么自己去拿更方便，我要是忘了幫你拿，你不又要生氣？”

這下徐情文是真的生氣了，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穆瑞，聲音悶悶的：“你就是不想答應，當初說的話都是騙人的！”

穆瑞見狀，連忙湊過去，輕聲哄道：“我不是不想答應，就是覺得這些要求沒必要……”

“喲，這是在哄女朋友呢？”教室后門突然傳來夜天瀾的聲音，他手里還拿著沒喝完的汽水，探著腦袋往里看，“穆哥你可以啊，恢復記憶了？剛恢復就開始秀恩愛，能不能顧及下我這個大活人的感受？”

穆瑞回頭瞪了他一眼：“一邊去，沒你的事?！?/p>

夜天瀾撇了撇嘴，笑著跑開：“行，不打擾你們，我去食堂占位置了，記得過來吃飯?。　?/p>

教室重新安靜下來，穆瑞又轉(zhuǎn)向徐情文，拉了拉她的衣角：“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答應你還不行嗎？書包我?guī)湍惚?，早餐我?guī)湍隳茫院竽闾岬囊?，只要合理，我都答應?！?/p>

徐情文肩膀動了動，卻沒回頭：“真的？”

“真的，”穆瑞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語氣溫柔，“以后再也不跟你討價還價了，我的錯?！?/p>

徐情文這才轉(zhuǎn)過身，眼底的怒氣已經(jīng)消了大半，嘴角偷偷往上揚了揚：“這還差不多。”

穆瑞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伸手拿起她的書包：“走，帶你去食堂吃晚飯，再晚好吃的菜就被夜天瀾那些家伙搶光了?！?/p>

他扶著徐情文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的胳膊，兩人并肩走在走廊上，夕陽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溫暖又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