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里格外刺耳。朱志鑫靠在車廂壁上，臉色比宣紙還白，冷汗浸濕的龍袍緊貼著后背的傷口。我懷里的云兒已經(jīng)睡熟，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只有輕微的呼吸聲證明這小生命的存在。

"秦風(fēng)。"朱志鑫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城門那邊可有異動？"

車簾被掀開一角，秦風(fēng)風(fēng)塵仆仆的臉出現(xiàn)在縫隙里，甲胄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回陛下，北門守將已經(jīng)換人。"他頓了頓，避開朱志鑫的目光，"是寧王的人。"

車廂內(nèi)陷入死寂。車輪碾過石子的顛簸讓云兒不安地動了動，我連忙抱緊他。朱志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右手死死按住胸口，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明黃色的袍角上，像極了清晨沾在桃枝上的露珠。

"陛下！"秦風(fēng)的聲音帶著焦急。

"無妨。"朱志鑫擺擺手，咳出來的血沫濺在錦墊上，"備...備火箭。"

我猛地抬頭看他。這個男人明明連坐直身子都在發(fā)抖，眼底卻燒著野火般的決絕。車窗外傳來兵器碰撞聲，夾雜著隱約的廝殺喊叫。云兒被驚醒，小嘴一癟正要哭出聲，朱志鑫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滾燙的掌心貼著我冰涼的手背。

"別出聲。"他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呼吸卻燙得嚇人。

車簾突然被猛地掀開，雪亮的刀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朱志鑫用身體護住我們母子，石膏腿在狹窄的車廂里扭曲成詭異的角度，疼得他悶哼出聲。我死死捂住云兒的眼睛，指甲掐進自己掌心。

"奉旨捉拿弒殺太皇太后的逆賊！"士兵的吼聲震得車廂嗡嗡作響，長槍的槍尖幾乎要戳到朱志鑫的喉嚨。

朱志鑫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血腥味："本朝何時有了寧王的旨意？"

長槍猛地縮回。士兵明顯猶豫了，槍尖在顫抖。朱志鑫趁機抽出秦風(fēng)腰間的匕首，動作快得不像個重傷之人。寒刃抵在自己心口，龍袍被刀尖挑開的裂口露出猙獰的傷口。

"讓開。"他盯著領(lǐng)頭的士兵，眼神里的瘋狂讓所有人都后退半步，"否則朕現(xiàn)在就死在你們面前，看寧王如何向天下人解釋逼宮弒君之罪。"

士兵們面面相覷。秦風(fēng)趁機拔出長劍，劍鋒劃過車轅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僵持間，云兒突然在我懷里咯咯笑起來，小手抓住朱志鑫染血的衣袖咿咿呀呀地說著什么。

朱志鑫握刀的手明顯抖了一下。我看著他后心不斷擴大的血跡，突然想起桃樹下那個哭紅了眼的男人。這個總是用強硬偽裝脆弱的傻子。

"放他們過去。"城門方向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守將分開士兵讓出通路，花白的胡子在風(fēng)里抖動，"老臣...賭陛下不會讓百姓再陷戰(zhàn)火。"

馬車重新啟動時，朱志鑫終于支撐不住倒在我肩頭。他的體溫燙得嚇人，呼吸噴在我頸窩里，帶著濃重的血腥氣。云兒伸出小手摸著他蒼白的臉，咯咯地笑個不停。

"阿辭。"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如果...如果這次活下來了..."

話音被劇烈的顛簸打斷。車外響起漫天箭矢破空的呼嘯聲，車廂板立刻被射成了篩子。朱志鑫用身體將我們母子壓在身下，一支羽箭擦著他的耳際飛過，帶起的血珠濺在云兒的平安鎖上，紅得刺眼。

"抓緊！"秦風(fēng)的吼聲混著兵器碰撞聲傳來。馬車突然失控般加速，我死死抱住云兒，感覺車輪正在碾過什么柔軟的東西。朱志鑫的血滴在我手背上，溫?zé)岬囊后w順著指縫往下淌，像極了那年冷宮里融化的雪水。

云兒突然放聲大哭。朱志鑫掙扎著抬起頭，我看到一支箭羽從他胸口穿出，箭桿上掛著寧王親衛(wèi)的徽記。他看著我，眼睛里的光一點點熄滅，嘴角卻微微上揚。

"朕說過...會護著你們..."

他的身體突然變輕了。我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裙擺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云兒的哭聲震得我耳膜生疼，平安鎖硌得我心口發(fā)慌。車窗外，宮墻的輪廓越來越近，朱紅色的城門在暮色中像一張巨大的嘴，等著吞噬我們這些亡命之人。

"娘娘！皇城外的百姓......"秦風(fēng)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掀起車簾一角，看見朱雀大街上擠滿了舉著白幡的百姓。他們沉默地站在那里，白幡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像一片沒有盡頭的雪地。朱志鑫說得對，京城亂了，可亂的不是城池，是人心里的那些東西。

云兒突然不哭了，小手抓住從我發(fā)髻上掉落的桃花簪。那支他親手種的桃樹做成的簪子，此刻沾著他未冷的血。我握緊簪子，看著越來越近的宮門，突然明白朱志鑫為什么一定要回來。

有些債，總要有人還。有些血，總要有人來擦干凈。

"秦風(fēng)。"我把云兒抱緊，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告訴守城的人，皇后攜皇子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