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皇城宮墻，磚縫里滲出的潮氣混著夜色，將金的影子拽得老長。他攥著染血密信，指節(jié)因用力泛出青白，信紙邊角被洇濕，“北境軍帳困局”幾字像淬了毒，每一筆都啃噬著心口。靴底碾過落葉，發(fā)出細碎的響，恰似他紊亂的心跳。

半月前，北境烽火急報入京，那夜宮燈徹夜未熄。格瑞領(lǐng)旨監(jiān)軍時，金守在殿外，攥著他月白廣袖的手微微發(fā)顫。格瑞垂眸，紫眸里漾著淺得幾乎看不見的柔光，抬手揉揉他蓬松金發(fā)，溫聲道：“等我回來，帶你看北疆的雪。”金仰頭望進那汪藏星的紫潭，喉間堵著的話“我怕你回不來”，終是咽回肚里，化作眼角微紅。誰料到，北疆初雪未降，先等來這封沾血的兇信，墨字染血，像極了格瑞鎧甲上會濺的顏色。

金闖進御書房時，議事殿內(nèi)檀香繚繞，熏得人頭暈。他撲通跪地，鎏金靴頭磕在青磚上，悶響驚得殿中燭火微晃?！氨菹?，求您派援軍！北境……”話未說完，老臣們紛紛叩首，青衫簌簌作響，“太子殿下，北境已失，貿(mào)然出兵，恐陷大魏于險境！”金紅著眼眶望向龍椅，皇帝垂眸撫著溫潤玉如意，指尖摩挲紋路，良久，才緩緩道：“太子，莫要意氣用事?！毖援?，袍袖一甩，轉(zhuǎn)身入了后殿。金跪坐在地，看著那抹明黃消失，喉間發(fā)苦，攥著密信的手青筋暴起。

深夜，金裹著玄色夜行衣摸出皇宮。檐角鐵馬叮當，驚飛宿鳥。他熟稔翻進暗衛(wèi)營，借著月色，取了易容的藥粉——這是格瑞教他的，說“有備無患”，那時金還笑罵“誰會用這勞什子”，如今卻借著這手段，往臉上覆了層輕薄人皮面具，又順了匹鬃毛油亮的快馬。出城時，城門守將望著“太子”背影，看著那身繡著金線的素白常服，喉間動了動，到底抬手放行——誰能想到，尊貴儲君會為了北疆之事，孤身涉險，可那衣擺飄動的弧度，又像極了當年跟著格瑞跑遍京城的少年，守將嘆了口氣，終究沒敢攔。

北境的風(fēng)裹著黃沙，刮在臉上，像小刀割肉。金在殘敗軍帳里尋到格瑞時，他靠在案前，玄色鎧甲染滿血污，甲胄縫隙里還嵌著沙礫，卻仍攥著繪滿輿圖的羊皮卷，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墨發(fā)垂落，遮住半張臉，露在外面的下頜線繃得緊，紫眸闔著，呼吸淺得幾乎要融進夜色，像困獸在小憩，又像……金不敢想，撲過去時帶起的風(fēng)，驚得格瑞睜眼，那瞬，紫眸里閃過利刃般警覺，看清是金后，才緩緩松了手，啞聲道：“你怎么來了？”嗓音沙得像碾過碎石。

“我來……”金哽住，撕開月白中衣，要給他包扎傷口。格瑞卻按住他手，從袖中掏出半塊虎符，青銅紋路染著血，泛著冷光：“北境……”話未說完，帳外傳來急促馬蹄聲，像敲在人心上的鼓點。格瑞猛地將金按進陰影，自己扯過染血披風(fēng)，罩住少年單薄身影，動作快得帶起風(fēng)，把帳內(nèi)燭火晃得明滅。

帳簾被挑開，敵軍將領(lǐng)大笑著踏入，玄鐵靴碾碎地上殘雪，發(fā)出刺耳的響。他掃過格瑞，陰惻笑道：“聽聞太子為北疆之事孤身北上，格瑞啊，你說本將拿你們……”話沒說完，格瑞垂眸冷笑，手悄然摸向枕下短劍，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劍穗上還纏著金上次送的彩繩，此刻繃得筆直。金卻突然鉆出陰影，揚起的笑臉帶著孤注一擲的瘋，額間碎發(fā)凌亂，金眸亮得驚人，像燃著的火：“我是太子，放了他，北境五城盡歸你！”

敵軍將領(lǐng)怔住瞬間，格瑞已拔劍出鞘。寒光閃過，像撕裂黑夜的閃電，將領(lǐng)喉間濺血，濺在格瑞玄色鎧甲上，開出妖異的花。帳外頓時喊殺聲四起，金被格瑞護在身后，看著他浴血拼殺的背影，銀白劍身染血如紅梅，每一次揮砍都帶著決絕，心底某根弦悄然震顫——那些相伴的日夜，那些未說出口的牽掛，原來早已讓這人，住進自己骨血，成了割不掉的執(zhí)念。

破曉時，金與格瑞并轡回城。朝陽染紅宮墻，金望著格瑞染霜的鬢角，發(fā)絲間還纏著北境的沙，輕聲說：“以后，換我……”話沒說完，格瑞側(cè)頭，紫眸映著少年眼底堅定，唇角揚起經(jīng)年未改的溫柔，像從前無數(shù)次安撫金時那樣：“好?！?/p>

宮墻內(nèi)，權(quán)謀暗涌如潮，朝臣們的議論聲像藏在暗處的蛇；宮墻外，風(fēng)沙掩埋昨夜血痕，蹄印里還凝著未干的血。并肩的身影被晨光拉長，那些未說出口的“牽掛”“在意”，都藏進相視的眸光里，藏進共赴天光的馬蹄聲中，縱萬劫加身，這隱晦的羈絆，也成了彼此最硬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