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入伍第一天，陸燎原站在隊列里，迷彩服領口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貼在脖子上。他偷偷瞄了眼手腕上的表——才站了四十分鐘軍姿，腿已經(jīng)抖得像篩糠。

"倒數(shù)第二排那個高個兒！"教官的吼聲炸雷般響起，"晃什么晃！出列！"

陸燎原咽了口唾沫，小跑上前。教官是個黑臉漢子，胸牌上寫著【王鐵柱，特種兵退役】，眼睛瞪得像銅鈴："叫什么名字！"

"報告教官！陸燎原！"

"陸什么？"

"燎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燎原！"

全連哄堂大笑。王教官嘴角抽搐："還挺文藝。"他繞著陸燎原轉(zhuǎn)了一圈，"看你這細皮嫩肉的，家里有礦?。?

"報告教官！我爸開連鎖火鍋店的！"

"好家伙！"王教官一拍大腿，"少爺兵?。?

解散后，同班戰(zhàn)友圍過來七嘴八舌："陸哥，你家火鍋店是不是那個'辣上天'？我姐結(jié)婚就在那兒辦的！"

"陸少爺，能給兄弟們搞點火鍋底料不？食堂菜淡出鳥了！"

陸燎原揉著酸痛的腰苦笑："現(xiàn)在我也是吃食堂的命......"

話音剛落，食堂大喇叭響起："新兵連三班陸燎原！門口有人找！"

部隊大門口，陸爸爸和陸媽媽穿著格格不入的定制西裝，身后停著輛锃亮的保時捷。陸媽媽一看見兒子就哭了："寶貝！你怎么黑成這樣了！"

"媽......"陸燎原尷尬地看了眼站崗的哨兵，"部隊不讓叫寶貝。"

陸爸爸掏出一張金卡："兒子，爸跟你們旅長打過招呼了，周末可以出去改善伙食......"

"報告首長！"王教官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新兵連封閉訓練期間，嚴禁外出！"

陸爸爸訕訕地收回卡："那什么......我兒子怕辣，能不能......"

"不能！"王教官瞪眼，"辣椒是軍人的膽！"

回營房的路上，陸燎原聽見炊事班班長在吼："三班那個少爺兵！過來搬辣椒！"

整整五十斤干辣椒堆在面前時，陸燎原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炊事班班長大笑："少爺，今晚給你開小灶！"

當晚的"小灶"是特辣版紅燒牛肉——陸燎原吃得涕淚橫流，同班戰(zhàn)友卻歡呼"終于有味兒了"。半夜他蹲在廁所拉肚子時，王教官拿著藥進來："嬌氣！"

藥片扔過來的力道像扔手榴彈。

——

三個月后，新兵考核。

陸燎原趴在射擊墊上，臉頰貼著槍托。遠處靶子在準星里微微晃動，汗水流進眼睛火辣辣的疼。

"砰！"

十環(huán)。

"可以啊少爺！"王教官難得露出笑容，"有點兵樣子了！"

陸燎原咧嘴一笑，露出被辣椒摧殘后依然白得閃亮的牙齒："教官，我想進特種部隊！"

"就你？"王教官嗤笑，"先過了五公里越野再說！"

五公里越野是陸燎原的噩夢。第一次跑時他吐得昏天黑地，被戰(zhàn)友用擔架抬回去?，F(xiàn)在雖然能跑完全程，但成績始終墊底。

"少爺，你這樣不行。"班副是個東北漢子，遞給他一包辣條，"俺們那兒有句話，叫'寧跑五公里，不站一小時'，你這腿咋跟面條似的？"

陸燎原把辣條塞嘴里嚼得咯吱響："班副，你信不信，下個月考核我進前十！"

"信！"班副一拍他后背，"少爺說啥俺都信！"

從那天起，訓練場多了個"瘋子"。別人跑五公里，陸燎原跑八公里；別人做一百個俯臥撐，他做一百五十個；半夜站崗時，他還偷偷在腿上綁沙袋。

一個月后的考核，陸燎原五公里跑出21分37秒，全連第九。沖過終點線時，王教官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少爺，你嗑藥了？"

陸燎原癱在地上大口喘氣，迷彩服濕得像從水里撈出來的："教......教官......辣椒......是軍人的膽......"

——

又過了半年，陸燎原被選入特種部隊預備隊。

報到那天，他背著行軍包站在特種大隊門口，肩膀已經(jīng)比入伍時寬了一圈。王教官來送他，往他兜里塞了包辣椒粉："少爺，別給老子丟人！"

特種部隊的訓練堪稱變態(tài)?？购柧殨r，他們被扔進冰水里泡半小時；抗眩暈訓練，要在旋轉(zhuǎn)機上轉(zhuǎn)夠一百圈還能打靶；最可怕的是野外生存，七天七夜只給一把刀和半壺水。

陸燎原在叢林里餓得眼冒金星時，突然想起大一軍訓，趙銳說的"當兵是為了保護別人，但首先得學會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他念叨著，用匕首挖出條蚯蚓，閉眼吞了下去。

七天后，當陸燎原滿身泥濘地走出叢林，稱重顯示他瘦了十二斤。大隊長看著他的成績單直咂嘴："火鍋店少爺，可以啊！"

那天晚上，陸燎原在日記本上寫：【今天吃了蚯蚓，比老媽的燕窩難吃一萬倍。但活下來了?！?/p>

——

兩年時光飛逝。

陸燎原23歲生日這天，特種大隊舉行了授銜儀式。他站在隊列最前方，肩章上的星星閃閃發(fā)亮。臺下坐著特意趕來的父母——陸爸爸的火鍋連鎖店已經(jīng)開到海外，陸媽媽的美容院上了時尚雜志，但此刻他們都紅著眼眶，像最普通的父母一樣為兒子驕傲。

"陸燎原！"大隊長吼出他的名字，"從今天起，你就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正式成員了！"

掌聲雷動。陸燎原敬了個標準軍禮，眼神堅毅如鋼。臺下的陸媽媽突然發(fā)現(xiàn)，兒子身上早已沒了當年那個嬌氣少爺?shù)挠白印钠つw仍然細膩，畢竟人皆有愛美之心，但他的手掌布滿一層薄繭，連笑起來時眼角和酒窩都透著股硬朗，之前最愛的紅毛挑染也變成了寸頭。

"老公......"陸媽媽抹眼淚，"咱們兒子長大了。"

陸爸爸掏出手機狂拍："得發(fā)朋友圈！配文'吾家有兒初長成'！"

儀式結(jié)束后，陸燎原帶父母參觀營區(qū)。路過訓練場時，幾個新兵正在跑五公里，有個瘦高個兒落在最后，跑得東倒西歪。

"看著沒？"陸燎原指著那個新兵，"我剛來時比他還不堪。"

陸爸爸突然壓低聲音："兒子，跟你說個事......那個林家的孩子，好像回國了。"

陸燎原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哦。"

"聽說進了什么太空部隊......"陸爸爸繼續(xù)道，"上周他爸來我店里吃飯，說兒子找了個當兵的對象......"

"爸！"陸燎原打斷他，"保密條例忘了？部隊的事少打聽！"

陸爸爸訕訕地閉嘴。陸燎原卻抬頭望向天空——湛藍的天幕上，有架戰(zhàn)斗機正拖著長長的尾跡云劃過。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林聽寒參與設計的型號，但此刻，他們確實在共享同一片藍天。

晚上，陸燎原收到個匿名包裹。拆開后是臺精致的太空艙模型，底座刻著：【TSWC-0927】。

沒有署名，沒有留言。但陸燎原知道，0927是他的生日，也是高三那年，他和林聽寒在天文臺共同發(fā)現(xiàn)一顆小行星的日子。

他把模型放在床頭，熄燈號響起時，月光正好照在"TSWC"四個字母上——太空作戰(zhàn)指揮中心的縮寫。

陸燎原閉上眼，嘴角微微上揚。他知道，有些重逢就像星辰的運行，需要耐心等待正確的軌道交匯時刻。

而現(xiàn)在，他只需要繼續(xù)發(fā)光，做一顆合格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