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將?”沈知微的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先帝陵寢的守將,為何會出現(xiàn)在我的長樂宮?”
男人扯下臉上的玄鐵面罩,露出左額一道橫貫眉骨的傷疤。這本該在皇陵守靈三年的武將,此刻眼中跳動著狂熱的火焰:”先帝待我恩重如山!你這妖后蠱惑君心,害死太傅不說,竟還懷著野種回宮——”
“住口!”沈知微猛地將碧月的尸身護在懷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腹中是皇家血脈!”
“血脈?”王副將狂笑起來,匕首上的血珠滴落在青磚上,”先帝彌留之際攥著你的鳳印斷氣,滿宮皆知!若不是蘇娘娘仁慈,你這通敵叛國的罪婦早該——”
“蘇婉兒派你來的?”沈知微突然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冬夜寒冰。
王副將臉色一僵,隨即狠狠啐了口:”蘇娘娘是天命所歸!倒是你這毒婦,當年害得貴妃小產(chǎn),如今又想母憑子貴——“話音未落,屋脊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三道黑影破窗而入,玄色披風在夜風中展開如蝙蝠雙翼。為首者手中短弩直指王副將后心,青銅弩機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擅闖太后寢殿,格殺勿論?!?
王副將轉(zhuǎn)身的瞬間,沈知微突然抄起妝臺上的金簪,狠狠扎進他握刀的手腕。匕首當啷落地,她卻被反震之力掀翻在地,小腹驟然傳來尖銳的疼痛。
“護駕!”影衛(wèi)統(tǒng)領的怒吼震落了檐角銅鈴。沈知微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著影衛(wèi)們?nèi)缋撬苹⒌負湎蛲醺睂?,視線漸漸模糊?;秀遍g,她好像看見碧月染血的手指還保持著抓撓的姿勢,地上那攤血跡正順著青磚縫隙,緩緩漫向她的裙角。
“肚子疼……”她無意識地呢喃,感覺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內(nèi)側流淌下來。
意識沉入黑暗前,沈知微聽見統(tǒng)領焦灼的聲音:”快傳太醫(yī)!太后要小產(chǎn)了!”
雕花描金的拔步床帳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沈知微在一片濃重的藥味中睜開眼。窗外天色微明,檐角銅鈴掛著凝結的晨露,輕輕晃動時帶著濕冷的聲響。
“姑娘醒了?”守在床邊的小太監(jiān)驚喜地起身,腰間牙牌碰撞出細碎的聲響。
沈知微動了動手指,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被柔軟的綢帶固定著。昨夜的血腥氣似乎還縈繞在鼻尖,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小腹傳來的墜脹感釘回枕上:”孩子……”
“太醫(yī)說小主子保住了?!毙√O(jiān)連忙扶她掖好被角,”只是您動了胎氣,需得靜養(yǎng)百日?!?
沈知微松了口氣,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房間:”碧月呢?”
小太監(jiān)的笑容僵在臉上,囁嚅著后退半步:”回太后……碧月姑娘她……”
沈知微的心猛地沉下去。她記得那把淬毒的匕首,記得碧月倒在懷里時逐漸冰冷的體溫,記得地上那片刺目的紅。喉頭涌上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哭出聲來,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把她葬在……”話音頓住,沈知微突然意識到,在這深宮里,一個宮女的死,或許連起個墳頭的資格都沒有。
殿門突然被推開,蘇婉兒披著藕荷色披風走進來,發(fā)髻上斜插著支鴿血紅寶石頭面,隨著她的步伐流光溢彩:”妹妹可算醒了,真是嚇死姐姐了。”
沈知微別過臉不去看她,聲音冷得像冰:”滾出去?!?
“妹妹這是什么話。”蘇婉兒在床邊的繡墩坐下,慢條斯理地剝著蜜橘,”王副將以下犯上,已經(jīng)被鎮(zhèn)國公杖斃了。倒是妹妹,懷著龍裔還這么不小心,若是傷了小皇子——”
“少惺惺作態(tài)!”沈知微猛地轉(zhuǎn)頭,眼中血絲縱橫,”那刺客是不是你派來的?”
蘇婉兒手中的蜜橘皮”啪”地掉在地上,臉上笑容不變,眼底卻掠過一絲寒意:”妹妹說笑了。如今咱們一榮俱榮,我怎會害你?倒是鎮(zhèn)國公,明著說要追查刺客,暗地里卻把王副將的尸身直接燒了,這才可疑呢?!?
沈知微瞳孔驟縮。她想起昨夜影衛(wèi)統(tǒng)領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王副將提到”蘇娘娘仁慈”時的詭異語氣。難道這里面還有鎮(zhèn)國公的手筆?
“對了,”蘇婉兒突然靠近,溫熱的氣息噴在沈知微耳邊,”先帝的梓宮明日入葬,妹妹身為太后,可得親自去送最后一程呢?!?
沈知微猛地推開她,心口像是被巨石壓住般窒息。劉寒劍的臉在眼前恍惚浮現(xiàn),有時是他在桃花林下為她簪花的溫柔,有時是他在朝堂上駁斥眾臣的冷硬,更多的卻是他最后彌留之際,隔著半道宮門投來的、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
“我不去?!彼齽e過臉,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蘇婉兒直起身,用繡帕擦了擦指尖的橘絡,笑容里帶著志在必得的憐憫:”妹妹以為,這由得你嗎?”
窗外傳來更夫敲四更的梆子聲,悠長而沉悶。沈知微看著帳頂糾結的纏枝蓮紋樣,突然覺得這皇宮就像個巨大的蜘蛛網(wǎng),而她和腹中的孩子,不過是網(wǎng)中央那只被牢牢困住的獵物。
“把碧月的尸骨找回來。”她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我要親自葬她。”
蘇婉兒挑眉:”一個宮女罷了,妹妹何必——”
“要么找到她的尸骨,”沈知微打斷她,眼中寒光凜冽,”要么,我就抱著孩子在你和鎮(zhèn)國公面前,把這宮闈秘辛全都抖摟出來?!?
蘇婉兒臉上的笑容終于消失了。她死死盯著沈知微,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良久,她突然笑出聲來,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好啊,我倒要看看,妹妹能掀起什么風浪?!?
殿門關上的剎那,沈知微攥著錦被的手驟然收緊,指縫間滲出細密的血珠。她知道,從同意回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天亮時,影衛(wèi)統(tǒng)領送來了一個小小的白木匣子。沈知微打開一看,里面只有半片燒焦的衣角,上面還沾著幾點暗紅的血跡——那是碧月去年生辰時,她親手繡的桃花紋樣。
眼淚終于決堤。沈知微抱著木匣蜷縮在床角,肩膀劇烈顫抖,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襯得她蒼白的臉像紙一樣透明。
“碧月,”她哽咽著低語,聲音破碎不堪,”等著我……姐姐一定為你報仇……”
遠處隱隱傳來鐘鼓之聲,那是為先帝入葬大典準備的晨鐘。沈知微緩緩擦干眼淚,將木匣緊緊抱在懷里,眼中最后一點溫度也消失殆盡,只剩下冰冷的決絕。
這場宮斗,她接下了。不為權力,不為富貴,只為了懷中這未出世的孩子,為了那個用生命保護她的碧月,也為了那個讓她愛恨交織、至死都沒能看清的男人。
通往皇陵的路還很長,而她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
晨霧像化不開的牛乳,糊在馬車玻璃窗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被霧氣吸了大半,沉悶得像隔了層棉花。沈知微蜷在軟墊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那枚青銅鑰匙。鑰匙邊緣被磨得發(fā)亮,是父親生前常摩挲的地方,此刻硌得她掌心發(fā)燙。
"娘娘,皇陵快到了。"貼身侍女青禾輕聲提醒,撩開車簾一角。
沈知微抬頭望去,蒼郁的松柏在霧中露出墨綠的輪廓,像無數(shù)肅立的衛(wèi)士。石象生在百米外若隱若現(xiàn),石刻的五官在霧氣里顯得格外猙獰。她深吸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昨夜把碧月那半片燒焦的衣角縫進了貼身荷包,針腳刺得指腹發(fā)疼,倒讓她腦子更清醒了。
車隊停在神道入口時,禮部尚書正踮著腳張望。見沈知微從車上下來,老頭趕緊小跑過來,官帽上的孔雀翎隨著腳步亂顫:"太后娘娘您可算來了,吉時快到了......"
"本宮去更衣。"沈知微打斷他,目光掃過那排垂首侍立的內(nèi)侍。果然在角落里瞥見兩個陌生面孔,腰桿挺得筆直,耳后有道淺淡的月牙形疤痕——蘇婉兒的人。
青禾捧著賞賜跟禮部尚書周旋時,沈知微順著墻根溜進了東側松林。露水打濕了繡鞋,冰涼的觸感順著腳心往上爬。她記得父親說過,皇陵東側第三對石象生旁有棵歪脖子老松,松樹下......
"站??!"
沈知微腳步一頓,猛地轉(zhuǎn)身。兩個侍衛(wèi)從霧中走出,腰間佩刀在晨露里泛著冷光。她捏緊袖中鑰匙,指尖在青銅紋樣上打滑:"本宮賞花,你們也要管?"
侍衛(wèi)交換了個眼神,顯然沒料到這深宮里的新太后敢這么嗆。沈知微趁他們猶豫的瞬間突然發(fā)力,提著裙擺就往松林深處跑。身后傳來追趕的腳步聲,驚起一片宿鳥。
石象生的陰影沉沉壓下來,沈知微繞到大象粗壯的后腿后,背貼著冰涼的石皮喘氣。追來的侍衛(wèi)腳步聲在霧里忽遠忽近,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玩捉迷藏,父親總能輕易找到躲在假山后的她。那時他總笑著戳她額頭:"微兒啊,你這慌亂的腳步聲,隔著三條街都聽得見。"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上來。沈知微死死咬住下唇,嘗到血腥味才把哽咽咽回去。她滑坐在石像底座上,借著石象的掩護摸索著地面。指尖突然觸到個凹陷,形狀恰好與袖中鑰匙吻合。
"咔嗒"輕響,地面竟緩緩移開了塊青石板。
侍衛(wèi)的說話聲越來越近,沈知微來不及細想,抓起石板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就塞進衣襟。剛蓋好石板坐直身子,那兩個侍衛(wèi)就轉(zhuǎn)過了石象后腿。
"太后娘娘?"打頭的侍衛(wèi)一臉驚訝,目光在她沾滿泥土的裙擺上打轉(zhuǎn),"您怎么在這兒?"
沈知微抹了把臉,故意讓聲音帶著哭腔:"碧月她......我想起碧月以前最愛在這兒采蘑菇......"話沒說完就拿手帕捂著臉,肩膀劇烈顫抖。
侍衛(wèi)們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局促。畢竟是剛沒了貼身宮女的主子,在這皇家陵園觸景傷情也算正常。兩人訥訥地勸了幾句,沈知微這才"勉強"止住哭聲,由著他們護送回享殿。
享殿里已經(jīng)站滿了人。蘇婉兒穿著一身素白宮裝,發(fā)髻上只簪了支白玉簪,見她進來,老遠就迎上來:"妹妹可算回來了,剛才尚書大人都急壞了。"手指親熱地想來挽她胳膊。
沈知微側身避開,衣襟里的油布包硌得肋骨生疼。她扯出個僵硬的笑:"讓姐姐擔心了。"目光卻越過蘇婉兒,落在她身后那個面生的太醫(yī)身上。那人眼神閃爍,右手小指微微抽搐——和當年給父親診脈的御醫(yī)一模一樣的小動作。
吉時到的鐘聲敲響時,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跟著人流走向地宮入口,懷里的油布包仿佛有千斤重。經(jīng)過鎮(zhèn)國公身邊時,老頭突然低聲說了句:"沈太傅若在,定會勸太后以大局為重。"聲音蒼老,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沈知微猛地停步。這句話像根尖刺扎進心口,父親教她的《史記》里"大行不顧細謹"幾個字突然清晰浮現(xiàn)。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下葬儀式冗長而壓抑。沈知微跪在上面,目光卻死死盯著地宮石門上的饕餮紋。按照周禮,帝王陵寢的石門應有九道。可父親留下的札記里卻說,太祖皇帝怕死后不得安寧,將最后一道門改建在了第三層左數(shù)第七塊磚后......
"妹妹在看什么?"蘇婉兒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沈知微驚得差點跳起來,轉(zhuǎn)頭正對上蘇婉兒含笑的眼睛。那笑容看著溫婉,眼底卻像結了層冰:"姐姐不覺得這石門雕工很特別嗎?"她強作鎮(zhèn)定,指尖卻在袖中絞成一團。
蘇婉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突然掩唇輕笑:"妹妹還有心情研究這個。倒是剛才在地宮外,不知妹妹從石板下?lián)斓搅耸裁春脰|西?"
沈知微渾身的血瞬間涼透。她看著蘇婉兒身后那兩個侍衛(wèi)交換了個眼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剛才起就被包圍了。享殿的爐突然"哐當"一聲倒在地上,濃煙滾滾中,蘇婉兒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沈知微私闖皇陵,意圖盜取先帝遺物,拿下!"
禁軍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瞬間堵住了所有出口。沈知微踩著裙擺后退,后腰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她飛快解下腰間玉佩砸向最近的侍衛(wèi),趁亂轉(zhuǎn)身就往地宮跑。
"攔住她!"蘇婉兒氣急敗壞的叫喊聲在身后回蕩。
地宮石門不知何時開了道縫隙,陰風裹挾著塵土撲面而來。沈知微鉆進去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青禾凄厲的哭喊。她咬著牙不敢回頭,摸著墻壁往前跑。黑暗中不知踢到了什么,撲通一聲摔在臺階上。懷里的油布包掉出來,散開的瞬間,一張染血的宣紙飄落在地。
火折子的光亮突然亮起。沈知微顫抖著撿起那張紙,父親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只是潦草得幾乎辨認不出:"寒劍中慢性奇毒,月余則亡。蘇婉兒與鎮(zhèn)國公勾結,每日湯藥摻毒......"
血字到這兒戛然而止,最后一筆拖出長長的血痕,像極了父親臨終前不甘的嘆息。沈知微捂住嘴,才沒讓哭聲在空曠的地宮里炸開。原來先帝不是病死的,原來父親的死也不是意外......
"找到她了!"
雜亂的腳步聲從入口傳來。沈知微慌忙把血書塞回衣襟,摸索著墻壁尋找父親札記里說的那塊磚。指尖觸到磚塊邊緣時,身后的火光已經(jīng)照亮了通道。她使出全身力氣按下去,腳下突然一空,整個人往下墜去。
失重感傳來的瞬間,沈知微好像又看見劉寒劍了。那年她剛嫁入東宮,他在雪夜里抱著高燒的她狂奔半個京城找太醫(yī),耳鬢的碎發(fā)上沾著雪沫。那時她以為,就算是協(xié)議婚姻,或許也能慢慢走到一起......
"轟隆——"
頭頂傳來石門關閉的巨響。沈知微重重摔在地上,尾椎骨疼得讓她眼前發(fā)黑?;鹫圩訚L落在不遠處,照亮了前方幽深的通道。她掙扎著爬起來,聽見石門外傳來蘇婉兒氣急敗壞的叫喊:"給我挖!就算把整個皇陵翻過來,也要找到她的尸體!"
通道里彌漫著濃重的霉味。沈知微扶著墻壁往前走,火折子的光芒在潮濕的石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突然出現(xiàn)岔路口。三條通道像怪獸的嘴,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身后隱約傳來石塊碎裂的聲音,追兵竟然這么快就找到了機關。沈知微咬咬牙,選了左邊那條通道。血書上說第三層左數(shù)第七塊磚,左邊應該不會錯......
通道越走越窄,最后只能側著身子挪動。冰涼的石壁貼著臉頰,沈知微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開闊起來。
火折子照亮了眼前的景象——這竟是一間密室!石桌上擺著個落滿灰塵的青銅鼎,墻角堆著些發(fā)霉的竹簡。沈知微走過去拿起一卷,吹掉灰塵,赫然是父親的筆跡!
"......鎮(zhèn)國公持有兵符半數(shù),蘇婉兒握有后宮印信。二人聯(lián)手,足以顛覆朝局......"
"......先帝察覺中毒,暗中命老臣尋解藥方。奈何毒性奇特,唯有一種名為'七星海棠'的奇花可解,然此花只生長于......"
竹簡到這里突然被撕斷了。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切地翻找其他竹簡。突然,腳下踢到個硬物。她彎腰撿起,發(fā)現(xiàn)是塊巴掌大的玉佩,上面刻著"寒劍"二字——這是劉寒劍的貼身玉佩!
玉佩背面似乎刻著什么。沈知微翻轉(zhuǎn)過來,借著微弱的火光,看見上面密密麻麻刻著幾行小字:"微兒親啟。若你見此佩,朕已不在。沈太傅之死,蘇婉兒所為。兵符另一半在......"
最后幾個字被利器刮花了,模糊不清。沈知微攥緊玉佩,指節(jié)泛白。原來劉寒劍早就知道了?他為什么不告訴她?為什么還要寫下那份廢后詔書?
"轟隆——"
頭頂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碎石簌簌落下。沈知微抬頭,驚恐地發(fā)現(xiàn)密室頂部正在裂開。追兵竟然炸開了通道!她轉(zhuǎn)身想跑,卻發(fā)現(xiàn)唯一的出口處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個人。
火光搖曳中,那人緩緩摘下面罩。沈知微倒吸一口涼氣,手里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怎么是你?"
黑暗吞噬一切前,她只聽見那人輕笑一聲,聲音熟悉又陌生:"太后娘娘,別來無恙?"
塵埃在火折子殘光里飛舞,映得那人玄色衣袍上的金線暗紋明明滅滅。沈知微死死盯著那張臉,喉嚨像是被地宮濕氣凝成的冰錐堵住——三年前在江南水患中"罹難"的沈家庶子沈明軒,此刻正抱著手臂站在石門陰影里,嘴角勾著她從未見過的冷笑。
"姐姐莫不是摔壞了腦子?"沈明軒俯身拾起地上的火折子,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動成詭異的暖色,"連自家弟弟都不認得了?"
"你怎么會......"沈知微聲音發(fā)顫,后腰的傷口被冷汗浸透,疼得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記得那年送葬時的白幡,記得母親哭到嘔血的模樣,記得這個只比她小半歲的弟弟,下葬時棺木輕得像空的。
沈明軒突然笑出聲,笑聲在地宮穹頂撞出嗡嗡回響。他把玩著火折子轉(zhuǎn)了個圈,火星濺在手背上竟渾然不覺:"怎么不會?拜姐姐所賜,我這條命總得有些用處。"他突然逼近一步,玄色衣袍帶起的陰風掃過沈知微面頰,"父親的血書,陛下的玉佩,姐姐都找到了?真是辛苦。"
沈知微猛地后退,后腰重重磕在青銅鼎上,震得滿桌竹簡簌簌作響。她這才看清密室全貌——除了父親的手札,石架上還擺著半副盔甲,墻角木箱里露出的竟是繡著東宮標記的明黃色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