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cè)牖食菚r,沈知微透過紗簾縫隙,看見宮墻上懸掛的巫族符咒——朱砂繪制的鎮(zhèn)魂紋,與地宮血池邊的一模一樣。
“陛下何時信了這些?”她佯裝不經(jīng)意地問隨行將領(lǐng)。
將領(lǐng)面色微僵:”自北狄細(xì)作潛入京城,陛下便請了道門高人布陣驅(qū)邪?!?
劉寒劍冷笑一聲:”驅(qū)邪?還是鎮(zhèn)魂?”
將領(lǐng)不敢接話,只催促馬車快行。沈知微低頭,見懷中的嬰兒正安靜地啃著手指,淡金色的眸子卻緊盯著窗外掠過的角樓——莫懷恩已經(jīng)不見了。
重華殿內(nèi),熏香濃得嗆人。沈知微剛踏入殿門,就聽見珠簾后傳來虛弱的咳嗽聲。
“皇弟…總算回來了?!被实垡性邶堥缴?,臉色青白,腕間纏著道詭異的紅繩,”聽說你們在地宮…遇見了先帝?”
劉寒劍單膝跪地:”陛下圣體違和,不該為這些事勞心?!?
“朕怎能不勞心?”皇帝突然激動地坐直,紅繩瞬間勒進(jìn)皮肉,”先帝托夢說…說龍璽碎片集齊之日,就是大梁易主之時!”
沈知微心頭一跳。嬰兒突然在她懷中扭動,小手抓著她的衣襟往外扯——殿角青銅鶴燈的火光,正詭異地泛著青綠色。
“這孩子倒是靈性?!被实鄄[起眼,”抱來讓朕瞧瞧。”
沈知微后背滲出冷汗。她剛要婉拒,趙北末突然踉蹌著撲倒在龍榻前:”陛下!北疆急報!”
趁這混亂,劉寒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掌心急書:“燈油有毒”
皇帝不耐煩地?fù)]開趙北末:”什么事比朕見皇侄還急?”
“韓將軍發(fā)現(xiàn)北狄王帳藏著…藏著太后鳳冠!”趙北末重重咳嗽,嘴角溢出血絲,”還有活著的巫族祭品…都戴著與瑞王妃相同的玉鐲!”
沈知微聞言一震——她腕間的翡翠鐲子是葉青蘿給的嫁妝!
皇帝猛地攥緊紅繩:”胡說!太后明明已經(jīng)…”
“已經(jīng)死了?”珠簾外突然傳來輕笑。莫懷恩拄著蛇頭杖緩步而入,杖頭赫然鑲著那塊從碧海奪來的冰晶,”陛下不妨看看,老奴從北狄?guī)Щ亓耸裁???
他掀開手中黑布,露出個水晶匣子。匣中浸泡在血水里的,竟是半張與太后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
嬰兒突然爆發(fā)出刺耳的啼哭。沈知微趁機后退,卻見莫懷恩的蛇頭杖正對著自己——杖尾鉆出條黑鱗小蛇,與地宮那條噬心蠱一模一樣!
“小心!”劉寒劍揮劍斬去,莫懷恩卻突然轉(zhuǎn)向皇帝:”陛下可知,您腕上這’保命紅繩’,實則是吸食龍氣的蠱引?”
皇帝驚恐地扯斷紅繩,傷口處卻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線蟲!莫懷恩大笑:”晚了!先帝三十年前就在您體內(nèi)種下’子母蠱’,如今母蠱蘇醒…”
殿外突然傳來禁軍的慘叫。一個渾身是血的侍衛(wèi)跌進(jìn)來:”陛下!巫族…巫族的人殺進(jìn)來了!”
沈知微循聲望去,只見宮門外站著十二名白袍女子,每人手中都捧著盞青銅燈——正是皇陵祭司用的那種!為首的少女掀開兜帽,露出與葉青蘿七分相似的面容。
“青蟬…姑姑?”沈知微難以置信。這分明是嬤嬤生前說的,早已殉葬的葉青蘿胞妹!
少女卻看向嬰兒,突然跪地高呼:”恭迎龍主歸位!”
更駭人的是,皇帝身上的線蟲聽到這呼喊,竟紛紛爆裂成血霧,在空中凝成個模糊的龍形——正是缺失的最后一塊碎片!
莫懷恩狂喜地?fù)湎蜓垼骸苯K于齊了!”
嬰兒突然在沈知微懷中直立起來,小手沖著血龍一抓。那團血霧竟乖乖落入他掌心,與原先的兩塊碎片融合成完整的龍形玉佩!
“不可能!”莫懷恩目眥欲裂,”龍璽怎么會認(rèn)主…”
青蟬冷笑:”因為你們始終弄錯了一件事——龍主從來不是先帝?!彼赶驄雰海倍沁@個同時流著巫族圣女、碧海蛟龍與紫微帝星血脈的孩子!”
殿外雷聲大作。沈知微突然想起雪族預(yù)言的后半句——“鳳棲梧桐日,龍歸碧海時”。
懷中的龍形玉佩突然發(fā)燙,嬰兒歪頭吐出兩個字:
“焚宮?!?
“不行!”沈知微下意識抱緊孩子,”你還太小,承受不了龍璽完整的力量!”
玉佩在她掌心劇烈震顫,嬰兒的瞳孔已完全變成龍類的豎瞳。青蟬疾步上前,突然割破自己的手腕,將血滴在孩子眉心:”以巫族長老之血,暫封龍氣反噬!”
血珠滲入皮膚的剎那,沈知微腦海中突然閃過陌生畫面——十五歲的葉青蘿跪在祭壇上,將同樣一枚龍形玉佩一分為三…
“原來當(dāng)年是娘親手分裂的龍璽?”她失聲驚呼。
莫懷恩趁機撲向青蟬:”叛徒!”卻被劉寒劍一劍貫穿肩膀。黑血噴濺在龍榻上,竟腐蝕出個骷髏圖案!
皇帝突然抽搐著滾落在地,胸口浮現(xiàn)出與太后如出一轍的荊棘?。骸本取蕖?
“晚了?!鼻嘞s冷漠地看著他,”子母蠱相連,母蠱既已入龍璽,陛下也該隨先帝去了?!?
殿外殺聲漸近。趙北末拖著傷腿撞開側(cè)門:”北狄狼騎突破玄武門了!”
沈知微望向窗外——整座皇城已籠罩在血色月光中,更可怕的是,那些懸掛的鎮(zhèn)魂符正一張張自燃,火線沿著特定軌跡蔓延,竟構(gòu)成個巨大的煉魂陣!
“他們要煉化整座京城的生靈…”劉寒劍劈翻兩名沖進(jìn)來的北狄武士,”知微,帶孩子從密道走!”
青蟬卻攔住他們:”走不了。莫懷恩早用冰晶凍結(jié)了所有水路。”她突然拽下頸間玉墜塞給沈知微,”除非用這個——當(dāng)年碧海蛟龍給姐姐的定情信物?!?
玉墜入手的瞬間,沈知微左臂的鳳凰印記突然燃燒起來!劇痛中她恍惚看見個與劉寒劍容貌相似的男子將玉墜系在葉青蘿頸間…
“碧海蛟龍…是寒劍的生父?”她震驚地望向丈夫。
劉寒劍顯然也想到了什么,臉色煞白。嬰兒卻在這時煩躁地扭動,玉佩發(fā)出刺目強光——煉魂陣已經(jīng)啟動到最關(guān)鍵階段!
“沒時間了!”青蟬厲喝,”要想破陣,唯有讓龍主引動天火!”
沈知微抱緊孩子:”可他才周歲!”
“用這個。”趙北末突然從懷中掏出片梧桐葉——正是當(dāng)日嬰兒在月隱谷變出的那片,”雪族長老說過,鳳棲梧桐時…”
話音未落,莫懷恩的蛇頭杖突然射出道黑光,正中趙北末心口!
“趙大人!”沈知微想去扶他,懷中的嬰兒卻突然掙脫襁褓,懸浮到半空。那片梧桐葉自動飛入他掌心,遇風(fēng)即長,轉(zhuǎn)眼化作丈余長的火鳳!
莫懷恩貪婪地伸手去抓:”有了這個,太后就能…”
火鳳長嘯一聲,俯沖而下。莫懷恩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就被燒成灰燼。更驚人的是,火焰觸到煉魂陣的瞬間,竟順著血線反燒回去,將漫天符咒焚為灰燼!
皇帝突然發(fā)出非人的嚎叫。他胸口鉆出條血龍,掙扎著要撲向嬰兒,卻被火鳳一爪按住。
“原來是你。”青蟬冷笑,”先帝分出的’貪’念,一直藏在陛下體內(nèi)?!?
血龍瘋狂扭動:”朕不甘心…明明只差…”
嬰兒小手一握,血龍頓時被吸入玉佩。整個重華殿開始崩塌,青蟬拽住沈知微:”快走!去梧桐臺!”
穿過燃燒的廊柱時,沈知微看見劉寒劍背著昏迷的葉青蘿沖在前面。她剛要跟上,突然被個黑影攔住——是胸口插著蛇頭杖的趙北末!
“娘娘…”他嘔著血遞來半塊兵符,”韓將軍…在城外…等您…”
沈知微接過兵符的剎那,趙北末用最后力氣推了她一把。她踉蹌著跌出火場,回頭只見坍塌的橫梁將他徹底掩埋…
梧桐臺上,火鳳正與殘存的煉魂陣對抗。青蟬割破手腕畫出血陣:”把孩子放在陣眼!”
沈知微剛要照做,身后突然傳來嘶啞的喊聲:”微兒…別信她!”
葉青蘿不知何時醒了,正死死抓著劉寒劍的手臂:”青蟬早就…被先帝做成了活傀…”
仿佛印證這話,青蟬的后頸突然裂開,露出里面青銅材質(zhì)的機關(guān)骨!
“姐姐還是這么敏銳?!鼻嘞s的聲音突然變成男女混聲——與地宮里的先帝如出一轍,”可惜晚了?!?
她猛地拍向血陣,整個梧桐臺瞬間塌陷。沈知微抱著孩子墜落時,看見劉寒劍拼命伸來的手,和葉青蘿決絕躍下的身影…
“嘩啦——”
預(yù)料中的劇痛沒有來臨。沈知微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浮在片碧藍(lán)海水中,懷中嬰兒的玉佩正發(fā)著柔光。更不可思議的是,葉青蘿與劉寒劍也飄在不遠(yuǎn)處,而被青蟬機關(guān)骨刺穿的胸口…竟在慢慢愈合!
“碧海…救了我們?”她喃喃道。
嬰兒突然指向深海。順著他的手指,沈知微看見一座水晶宮緩緩升起,宮門前的石碑上刻著:
“鳳棲梧桐日,龍歸碧海時”
石碑下站著個玄衣男子,容貌與劉寒劍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懷中抱著個水晶匣,匣中靜靜躺著半塊龍形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