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祈推開那扇朽壞的木門，門軸發(fā)出“吱呀”一聲哀鳴，揚(yáng)起的塵埃在晨光里翻滾。她抬眼，正撞上長沙分區(qū)布防官張啟山沉邃的視線，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張啟山往前邁了半步，軍靴踏在青石板上悶響一聲，他身姿筆挺，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打擾了。三天前有重犯越獄，這兩日正在全城搜捕。”

話只說半截，目光卻銳利如刀，不動聲色地掃過她身后的庭院，顯然沒打算點(diǎn)到即止。

姜祈目光驟沉，那雙眸子里翻涌的寒意，像是凍了萬年的寒冰，能瞬間刺透人的骨髓。

不過瞬息之間，張啟山身后的***們甚至沒來得及握緊槍托，軀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詭異的猩紅——皮膚下仿佛有滾燙的血浪轟然炸開，筋骨碎裂的悶響混著短促到戛然而止的慘叫，整個人在劇烈的扭曲中消融，最終化作一團(tuán)團(tuán)濃稠的血霧，“嘶啦”一聲被晨霧吞沒，蒸騰得無影無蹤。

腥甜的血?dú)馑查g彌漫開來，濃得嗆人，連穿堂而過的風(fēng)都裹挾著刺鼻的鐵銹味，黏在人喉嚨里發(fā)緊

這等驚悚的場面，讓黑背老六和張啟山齊齊變了臉色。

跟在后面慢了兩步的黑背老六眉頭擰成了疙瘩，目光直愣愣地盯著姜祈。

而張啟山瞳孔驟然收縮，臉色在剎那間沉如鍋底。他幾乎是本能地拔槍，指節(jié)扣住扳機(jī)的瞬間，卻被姜祈眸中翻涌的寒意死死釘在原地，那寒意里藏著的殺伐之氣，竟讓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生出一瞬的滯澀。

下一瞬，他猛地將槍擲在地上，金屬碰撞的脆響刺破凝重的空氣

他身形如蓄勢的獵豹般疾撲上前，軍靴狠狠踏碎滿地血珠，濺起細(xì)碎的紅，拳頭裹挾著撕裂風(fēng)勢的凌厲勁風(fēng)，直逼姜祈面門。

黑背老六見張啟山動了手，猛地回過神，一聲低喝間抬刀，刀身劃破空氣帶起銳響，硬生生橫在兩人之間，攔住了張啟山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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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與拳頭碰撞的脆響在院中炸開，又迅速被悶沉的格擋聲淹沒。

黑背老六的刀沉猛如鐵，每一刀都帶著破風(fēng)的銳響；張啟山的拳腳凌厲似電，招招直逼要害。

兩人身影在彌漫的血?dú)饫锝诲e，不過幾十招的功夫，已各自震開數(shù)步，胸口都微微起伏。

黑背老六橫刀護(hù)在身前，刀刃上沾著的血珠緩緩滴落

張啟山立在原地，軍裝上沾了些塵土，眼神卻愈發(fā)沉厲。

姜祈見倆人停下，慢悠悠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張啟山...”

話音頓了頓，她側(cè)頭瞥了眼身旁的黑背老六，語氣斬釘截鐵：“黑背老六，我保了?！?/p>

風(fēng)卷著柳樹葉沙沙作響，將她的話送進(jìn)張啟山耳中，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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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啟山狼狽離開后，黑貝老六看向她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握刀的指節(jié)在鞘上泛出青白。

片刻他才開口，聲音里帶著種近乎固執(zhí)的篤定：“我知道，是白秧求你救我，還應(yīng)下了要留在你身邊做事?！?/p>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姜祈，刀客獨(dú)有的冷硬眉眼間竟浮出幾分難得的懇切，喉結(jié)滾動著壓低聲線：“我這條命本就是在刀尖上懸著的，多活一日都是賺的，你要便拿去。只是白秧……她是無辜的，不該被我拖累。”

風(fēng)卷著殘余的血?dú)饴舆^他的臉，刀疤在晨光里繃得更緊，倒像是怕這話沒說透，又像是怕對方不肯應(yīng)。

“還真是…顯得我很壞”

姜祈說完就轉(zhuǎn)身去找白秧，黑背老六也跟在身后

“大人！你們沒事吧？！”

白秧緊張的圍著倆人轉(zhuǎn)，上上下下打量著

姜祈攔住她“別轉(zhuǎn)了，東西收拾了嗎？”

白秧連連點(diǎn)頭“好了，重要的都裝上了”

姜祈點(diǎn)了點(diǎn)頭“行，咱現(xiàn)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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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祈帶著倆人雇了一輛馬車，一個馬夫向城外出發(fā)。

駐守城門的士兵看見幾人什么也沒說就立即放行

見此，白秧緊張的神情立即放松下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有驚無險(xiǎn)有驚無險(xiǎn)”

黑背老六對此只是看了一眼姜祈

“大人，你說這是怎么回事？”馬車不隔音，路上幾人都聽見外面?zhèn)骱诒忱狭驯惶幩溃籽碛行┎町?/p>

姜祈把簾子拉開一半，拿出一支煙抽著

吸了一口才說“為了糊弄罷了，你對于張起靈的事知道多少？”姜祈前半句回答了白秧的疑問，后半句是問得黑背老六

白秧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但看著姜祈的樣子還是沒說出口，只是靜靜的聽著

黑背老六正用袖口擦著刀，聽姜祈一問，動作頓住像是在回憶什么深埋的碎片。

“張起靈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唯一的交集，是四年前，張啟山組織九門一起盜墓”

“四年前那趟活兒，九門幾乎都動了。張啟山帶著人找到我時，我正在碼頭扛活。”

他頓了頓，喉間滾出點(diǎn)澀意，“說是有座古墓，里頭的東西能保長沙安穩(wěn)。我本不想摻和這些，但當(dāng)時白秧生了病，他提了白秧病重的事，沒辦法，那時候藥錢快斷了”

風(fēng)卷著院外的叫賣聲掠過墻頭，他抬眼看向姜祈“進(jìn)墓那天，我才見到張起靈。穿得比誰都素凈，站在人群里像塊沒溫度的石頭。他不說話，只在機(jī)關(guān)發(fā)作時動過一次手，一把黑金古刀快得只剩殘影，救了半截身子都陷進(jìn)流沙里的霍家丫頭。”

“后來呢？”姜祈往鐵盒撣了撣煙灰

“后來……”黑背老六的眼神沉了沉，“墓里出了變故，隊(duì)伍散了。我?guī)е鴤鰜頃r，看見張啟山的人把張起靈往擔(dān)架上抬，他渾身是血，那之后，就再沒見過了?！?/p>

姜祈夾著煙的手指頓了頓

“他不是九門的？”她語氣疑問，但神色篤定

黑背老六扯了扯嘴角，露出點(diǎn)冷硬的笑：“不是。那天在墓道里，陳皮阿四想搶他背包，被他反手卸了胳膊，面都沒改一下。九門的人誰不橫？可在他跟前，都跟紙糊的似的?！?/p>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虎口的老繭，那是常年握刀磨出來的厚繭，此刻卻莫名發(fā)緊：“我記得他背包上繡著個奇怪的符號，像個張字，又比張字多了幾道彎。張啟山見了那符號，臉色都變了，當(dāng)場就讓所有人離他三丈遠(yuǎn)?！?/p>

“哦？”姜祈挑了挑眉，“張啟山也有怕的人？”

“不是怕?！焙诒忱狭鶕u頭，聲音壓得更低，“是敬，又帶著點(diǎn)……恨。就像餓狼見了頭狼，既想靠攏，又想咬碎?！彼D了頓，忽然想起什么，“對了，出墓前我聽見霍家老太太跟人念叨，說那姓張的是‘守門的’，守著什么東西，不能讓外人碰?！?/p>

姜祈沒接話，煙蒂在指間明明滅滅。

“你知道張起靈去哪了？”

黑背老六的目光沉了沉，他沉默了片刻，喉結(jié)滾動著吐出幾個字“不知道?！?/p>

“出墓后亂得很，人人自顧不暇?！彼a(bǔ)充道，聲音里帶著點(diǎn)說不清的澀，“我只聽說張啟山的人把他帶走了，后來……后來長沙城里再沒見過他的影子。有人說他回了東北老家，也有人說他被困在了哪個沒挖開的斗里?！?/p>

他抬眼看向姜祈，臉上沒什么表情，卻透著幾分實(shí)在：“九門里的人嘴雜，真真假假分不清。但我敢肯定，張啟山一定知道他在哪——那天抬他走的時候，張啟山看他的眼神，不像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p>

姜祈指尖的煙燃到了盡頭，摁滅在鐵盒里。火星滋啦一聲滅了，“是嗎？”語氣聽不出喜怒，只有眼底的光深了深，像藏著片不見底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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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出了長沙城，在鄰城打發(fā)走馬夫 來到一家“悅來飯店”落了腳。

姜祈將一沓銀元拍在柜臺上，語氣干脆：“三間上房，半個月食宿，一并結(jié)了”掌柜的瞅著這幾位氣度不凡，尤其是那漢子雖面色蒼白，眼神卻透著股狠勁，忙不迭叫伙計(jì)引他們上樓。

黑背老六的傷是在牢里落下的

—鐵鏈磨破的皮肉、鞭痕疊著棍傷，新傷舊傷纏在一處，看著觸目驚心。

姜祈每日讓伙計(jì)把熬好的藥湯送到房門口，囑咐他除了換藥不許出門，自己則早出晚歸不見蹤影。

半個月后，黑背老六身上的傷早已經(jīng)結(jié)痂，姜祈放他出門，他才發(fā)現(xiàn)客棧院里多了三匹油光水滑的黑馬，旁邊還停著輛新做的馬車。車廂比尋常的寬出半尺，油布簾厚實(shí)，車輪包著橡膠，看著就穩(wěn)當(dāng)。

姜祈正彎腰檢查車軸，見他出來，直起身道“傷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動身”

“去哪？”黑背老六聲音仍有些沙啞。

“西南，昆明?！苯砼牧伺能嚢濉澳沁吂俑P查松些，氣候也養(yǎng)人，比在長沙耗著安全?！?/p>

白秧正蹲在馬車旁，把曬干的草藥往布包里塞，聞言仰起臉笑“昆明好啊，我娘以前說過，那邊冬天都有花開呢！”

她轉(zhuǎn)頭看黑背老六，見他沒說話，又望向姜祈，用力點(diǎn)頭“我們都聽你的”

黑背老六喉結(jié)動了動，只道“你說了算”

馬車確實(shí)寬敞，姜祈買的干糧堆了小半車：燒餅、醬肉、腌菜，還有幾袋糙米。

白秧抱著最后一包桂花糕跑過來，付錢時動作快得像陣風(fēng)，把幾枚銀元往小販?zhǔn)掷镆蝗?，臉上帶著點(diǎn)小驕傲：“這錢是我繡帕子換的，該我付！”

姜祈看著她攥緊錢袋的樣子，嘴角彎了彎，沒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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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比尋常的寬出近一尺，車門是硬木做的，銅鎖扣擦得锃亮，輕輕一擰就發(fā)出“咔噠”一聲脆響，嚴(yán)絲合縫得很。

車身上還刷了層清漆，在日頭下泛著光，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姜祈正踩著后車空地往車頂搬沙發(fā)座，那座椅是粗布面的，里頭填了棉絮，摸著軟和，底下裝了活絡(luò)的卡扣，拆下來毫不費(fèi)力。

“扔上來吧。”她對黑背老六抬了抬下巴，自己先爬上車頂，將座墊擺得平平整整。

“大人，車頂鋪毯子也就罷了，放座椅做什么？”白秧抱著個包袱，踮腳望著車頂，眼里滿是好奇。

“咱們?nèi)齻€人，用不了六個，拆下來路上歇腳時，能伸直腿躺著，另外我還叫人做了桌子，待會送到”姜祈跳下床，拍了拍車?yán)锏难蛎?，厚得能陷進(jìn)半只手

進(jìn)了車廂更顯寬敞。三面車窗都嵌著玻璃，窗沿上掛著兩道簾子——深灰色的是粗棉布，拉上就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遮光又擋風(fēng)；細(xì)白紗的輕軟，垂下來能擋擋日頭，卻不礙著看外頭的田埂樹木。地板上鋪著深棕色羊毛毯，踩上去悄無聲息，連角落里放雜物的木架都裹了層舊棉絮。

黑背老六摩挲著車門上的銅鎖，眉頭微蹙：“這鎖太結(jié)實(shí)了，倒像……”

“像防賊的？”姜祈接話時正往壁袋里塞棉絮，“這年頭不太平，結(jié)實(shí)點(diǎn)好?！彼噶酥杠噹谏蠏熘呐f棉簾和角落里疊好的厚棉被，“再過一兩個月該落霜了，咱們不急著趕路，每天走三十里就歇，到昆明正好能避過最冷的時候?！?/p>

白秧突然“呀”了一聲，指著車頂露出的座椅邊角笑：“那我晚上能躺在車頂看星星嗎？”

姜祈瞥了眼黑背老六緊繃的側(cè)臉，嘴角彎了彎：“只要他不把你當(dāng)歹人提防，就行?！?/p>

黑背老六喉間低低地哼了聲，卻沒反駁，只是轉(zhuǎn)身去檢查馬具了。

車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陽光斜斜照進(jìn)來，落在毛毯上，暖融融的，倒真不像要奔赴遠(yuǎn)路，反倒像場慢悠悠的遷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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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這篇有點(diǎn)長，有多出不合理不要在意哈！

3914字?jǐn)?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