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總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暴戾。
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欞上,發(fā)出密集而沉悶的聲響,如同無數(shù)顆心在胸腔里擂鼓。小森唯是被這陣喧囂從淺眠中拽醒的,意識尚在混沌的邊緣漂浮,鼻尖縈繞著潮濕泥土與青草混合的、屬于逆卷家宅邸庭院的獨特氣息。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窗簾并未完全拉嚴,一道縫隙漏出窗外沉沉的夜色。雨幕如織,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灰藍色調(diào)里,庭院中的樹木在風雨中搖曳,影影綽綽,宛如無數(shù)扭曲的魅影。
原本只是想翻個身繼續(xù)睡去,但眼角的余光卻捕捉到庭院中一個異常的存在。
那是一道站立的身影,就在距離主宅不遠處的玫瑰花圃。
小森唯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雨下得那樣大,那人卻仿佛渾然不覺,既沒有打傘,也沒有躲避,就那樣靜靜地佇立在雨中。更讓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人身上穿著的,是一襲樣式極為華麗的長裙,深色的絲絨面料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微的光澤,裙擺上似乎繡著繁復的花紋,隨著夜風與雨絲輕輕擺動,如同暗夜中綻放的毒花。
是誰?
逆卷家的宅邸向來守衛(wèi)森嚴,尤其是在這樣的雨夜,絕不可能有外人輕易闖入。是某位兄弟嗎?但他們的穿著風格雖然各異,卻從未有人會在雨夜中身著如此隆重華麗的服飾站在庭院里。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上,小森唯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湊近窗邊,試圖看得更清楚一些。雨水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視線,她只能看到那道身影的輪廓,纖細而挺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雍容與疏離。
就在這時,仿佛感應到了她的目光,那道身影緩緩地轉(zhuǎn)過了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小森唯看不清那張臉的具體模樣,只能感覺到一道冰冷的、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穿透雨幕和玻璃,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如同實質(zhì),帶著一種古老而強大的壓迫感,讓她瞬間如墜冰窟。
她想移開視線,想后退,身體卻像被無形的枷鎖束縛住,動彈不得。緊接著,一陣劇烈的眩暈感猛地攫住了她,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zhuǎn)、模糊,耳邊的雨聲也變得遙遠而空洞。意識如同被卷入旋渦,迅速下沉,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吞噬了她最后一絲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小森唯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恢復了些許意識。
鼻尖縈繞的不再是雨夜的清新,而是濃郁的潮濕與鐵銹混合的氣味,混雜著一種若有似無的、類似于塵土和腐朽植物的味道。她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猛地一驚。
頭頂是粗糙的石拱頂,墻壁上布滿了墨綠色的苔蘚,滴滴答答的水珠從上方落下,在地面匯成一個個小小的水洼。她正躺在一條狹窄的地下水道里,腳下是冰冷濕滑的石板,遠處隱約傳來水流潺潺的聲音。
“這是……哪里?”她喃喃自語,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四肢卻酸軟無力,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昨晚的眩暈感似乎還殘留著。
她扶著墻壁,踉踉蹌蹌地向前走去。地下水道蜿蜒曲折,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xiàn)了一扇厚重的鐵門,門上布滿了銹跡,樣式古樸而詭異,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小森唯盯著那扇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仿佛門后藏著什么重要的東西。她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的鐵門時——
畫面突然陷入一片徹底的黑暗。
沒有過度,沒有預兆,就像有人猛地關掉了所有的燈光。
再次睜開眼時,刺眼的陽光讓她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熟悉的庭院景象映入眼簾,青草、鮮花、還有不遠處那棟哥特式的宅邸。她正站在庭院的草坪上,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陽光透過云層灑下,在草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唯,你醒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小森唯驚訝地轉(zhuǎn)過頭,看到江浸月正站在她身旁,臉上帶著一絲擔憂,伸手在她面前輕輕擺了擺手:“剛才看你突然臉色蒼白地暈倒了,嚇死我了,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江浸月是不久前來與她一起來到逆卷家的另一位寄宿者,性格開朗傲嬌,像一只活高貴的波斯貓,是小森唯在這棟詭異宅邸中難得能感受到一絲暖意的存在。
“浸月……我剛才……”小森唯有些茫然,地下水道的記憶還清晰地留在腦海里,那不是夢。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孩童嬉戲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那聲音充滿了天真無邪的快樂,與逆卷家宅邸平日里的壓抑氛圍格格不入。
小森唯和江浸月對視一眼,循著聲音望去。
不遠處的花壇邊,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追逐著什么。那是三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男孩,穿著精致的童裝,雖然面容尚未長開,但那相似的眉眼輪廓,讓小森唯瞬間認出了他們——是幼年的逆卷綾人、逆卷禮人和逆卷奏人。
小綾人跑在最前面,臉上帶著不服輸?shù)木髲姡t色的短發(fā)隨著跑動微微揚起;小禮人則帶著狡黠的笑意,跟在后面,眼神靈活地轉(zhuǎn)動著;而小奏人則落在最后,手里似乎還想抓住什么,小臉上滿是焦急。
“??!飛走了!”小奏人突然停下腳步,指著空中一只快速掠過的黑色影子,帶著哭腔喊道。那是一只蝙蝠,此刻正拍打著翅膀,消失在樹葉間。
眼看著心愛的“玩具”逃脫,小奏人的眼眶瞬間紅了,下一秒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小的身子因為委屈而顫抖著。
“別哭啊,奏人?!毙【c人立刻停下腳步,跑回弟弟身邊,雖然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的不耐煩,但語氣卻軟了下來,“不過是一只蝙蝠而已,我們再幫你抓一只更大的!”
“對呀對呀,”小禮人也湊過來,用小手笨拙地拍著小奏人的背,“哥哥們幫你抓,肯定能抓到的!”
兩個哥哥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著,小奏人雖然還在哭,但哭聲漸漸小了些,帶著鼻音依賴地靠向小綾人。陽光灑在三個孩子身上,勾勒出溫暖的輪廓,那一刻,沒有日后的冷漠與爭斗,只有最純粹的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