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xué)那天的風(fēng)還帶著涼意，茱時微抱著花盆走進(jìn)教室時，看見萬時硯正趴在桌上睡覺。晨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發(fā)梢，像撒了層碎金，校服領(lǐng)口露出半截圍巾，灰撲撲的毛線里，那截檸檬黃的接茬格外顯眼。

她把花盆輕輕放在他桌角——里面的檸檬苗已經(jīng)抽出兩片新葉，嫩得能掐出水。寒假里那個迷你暖棚沒白搭，葉片上還沾著點陽光的溫度。花盆底下壓著張便簽，是她昨晚寫的：“比寒假時長高了1.3厘米，和你一樣厲害。”

早自習(xí)的鈴聲響起時，萬時硯猛地抬頭，撞進(jìn)她帶著笑意的眼睛里。他慌忙坐直，手忙腳亂地把圍巾往脖子里塞，卻不小心扯松了線頭，檸檬黃的毛線滑出來一小截，像只調(diào)皮的尾巴。

“你的苗……”他的聲音有點啞，目光落在花盆上，指尖動了動，卻沒敢碰。茱時微推給他個保溫杯，里面是泡好的檸檬水，檸檬片在水里打轉(zhuǎn)，散出淡淡的清香：“果園的檸檬泡的，比超市的酸一點，提神?！?/p>

他捏著保溫杯的手指緊了緊。這杯子是去年他媽媽留下的，杯身上印著褪色的果園圖案，寒假時他總用它裝熱水，卻從沒想過會被灌滿檸檬水。水汽模糊了他的眼鏡片，擦掉時，看見茱時微正低頭織圍巾，檸檬黃的毛線在指尖翻飛，新織的那排針腳，比寒假時直了許多。

午休時，趙磊神神秘秘地拽著茱時微往操場走：“你快去看看，萬時硯又在倉庫發(fā)呆！”手工社的倉庫里，萬時硯正蹲在角落，手里捏著半截毛線——是他媽媽沒織完的圍巾，灰藍(lán)色的，線頭散著，像只斷了翅膀的蝴蝶。

聽見腳步聲，他慌忙把毛線往身后藏，手背卻不小心蹭到鐵架，舊傷裂開道小口，滲出血珠。茱時微快步走過去，從口袋里掏出片創(chuàng)可貼，檸檬圖案的，是她特意買的。

“別藏了，我看見啦?！彼紫聛韼退N創(chuàng)可貼，指尖輕輕按住傷口，“趙磊說你寒假總來這兒，對著毛線發(fā)呆?！比f時硯的肩膀僵了僵，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卻沒像以前那樣躲開。

倉庫的窗臺上，放著個眼熟的木架子——是寒假他寄給她的那個，此刻上面擺著個玻璃罐，里面裝著各種顏色的毛線頭，最上面躺著片檸檬干，是她寒假里曬的?！拔野褟U線都撿回來了，”她指著罐子笑，“你看，拼在一起像不像彩虹？”

萬時硯盯著罐子看了很久，忽然說：“我媽以前總說，毛線頭別扔，能拼出好看的圖案。”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媽媽，聲音很輕，卻沒了往日的躲閃。茱時微遞給他半截檸檬黃的毛線：“那我們一起拼個太陽吧，比彩虹更亮。”

他的指尖觸到毛線時顫了顫，卻沒松開。陽光從倉庫的天窗漏下來，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把毛線染成了溫暖的金色。

三月的月考結(jié)束后，萬時硯的桌肚里多了個布包。打開來是件新織的圍巾，灰藍(lán)色的底色，邊緣繡著圈檸檬花，針腳細(xì)密，是茱時微熬了三個晚上織的。附的紙條上畫著兩個小人，手拉手站在果園里，旁邊寫著：“比你媽媽的圍巾多了兩朵花，一朵是你，一朵是我?！?/p>

那天放學(xué)，萬時硯第一次沒有立刻騎車回家。他推著單車走在茱時微身邊，圍巾在風(fēng)里輕輕晃，灰藍(lán)色的底色上，檸檬花隨著腳步點頭，像在說“你看，春天來了”。路過校門口的小賣部時，他突然停住，進(jìn)去買了兩袋檸檬糖，塞給她一袋：“比寒假的甜?！?/p>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單車轍并排向前，像兩條慢慢靠近的線。茱時微看著萬時硯的側(cè)臉，他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不再像寒假時那樣總是緊繃著。她知道，那些藏在毛線里的心事，那些沒說出口的思念，正在被一點點攤開，曬在春天的陽光里。

教室里的花盆又長高了些，新葉向著陽光的方向伸展。茱時微在便簽上寫下新的高度，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她知道，有些傷口需要時間愈合，有些黑暗需要慢慢照亮，但只要像這檸檬苗一樣，朝著光的方向生長，總有一天，能把所有的灰色，都染成溫暖的檸檬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