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午后，圖書館三樓的陽光斜斜切進來，在高數(shù)習(xí)題集上投下塊菱形的光斑。茱時微轉(zhuǎn)著筆發(fā)呆，筆桿上的薄荷綠漆被磨掉一小塊——是上周萬時硯幫她削鉛筆時不小心蹭的，當(dāng)時他緊張地差點把鉛筆掰斷。

“這里卡殼了？”他的聲音從旁邊飄過來，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他剛趴在書上補了個覺，額前的碎發(fā)被壓得翹起來，像株沒長齊的槐樹葉嫩芽。

茱時微把習(xí)題集往他那邊推了推，指著一道曲線積分題嘆氣：“總覺得變量替換這里不對，卻找不出哪里錯?！?/p>

萬時硯的指尖在紙上點了點，指甲蓋修剪得整整齊齊，指腹沾著點藍黑墨水——是今早幫她改筆記時蹭的?！澳憧矗彼鋈怀榱藦堁菟慵?，畫了個簡易的坐標(biāo)系，把曲線畫成了顆歪歪扭扭的星星，“把這個參數(shù)當(dāng)成時間t，就像你從宿舍走到圖書館，路徑再繞，終點都是這兒?！?/p>

他說話時，呼吸輕輕掃過紙面，把她剛才畫的輔助線吹得顫了顫。茱時微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演算紙邊緣總留著寬寬的空白，上面畫滿了小小的星星和樹葉，像怕公式太擠，特意給這些圖案留了位置。

“這個比喻不錯，”她笑著搶過他的筆，在星星旁邊畫了個小人，舉著塊寫著“萬老師”的牌子，“明天系里的解題分享會，你就這么講。”

萬時硯的耳尖忽然紅了，伸手去搶演算紙，指尖不小心撞在一起，像兩顆相碰的薄荷糖?！皠e胡鬧，”他把紙往懷里藏，卻被她按住手腕，“林學(xué)長也會去，他上次在建模課上的發(fā)言……”

“林學(xué)長講得再好，也沒你畫的星星易懂。”茱時微松開手，看著他把演算紙小心翼翼地折成小方塊，塞進筆記本夾層，“再說了，我?guī)У牧闶持环纸o你吃，別人搶不走?！?/p>

她從帆布包里掏出袋薄荷味的餅干，遞給他兩塊碎了角的——這是他們的小默契，完整的留給對方，碎的自己吃。萬時硯接過去時，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碰了下，像在確認這句話的重量。

下午的建模課分組，林宇拿著選課單走過來，笑著敲了敲茱時微的桌子：“我看了你的初步思路，和我想的方向挺合的，要不要組隊？”他的筆記本上貼著張便簽，是她上次落在教室的解題草稿，被他細心地用膠帶粘好了。

茱時微還沒來得及開口，萬時硯忽然把自己的筆記本往桌上一放，封面上用熒光筆寫著大大的“組隊”，下面是他整理的五頁案例分析，每一頁都夾著片新鮮的香樟葉?！皶r微說我的思路更對她胃口，”他的聲音有點硬，像塊沒化透的薄荷糖，“我們已經(jīng)約好了。”

林宇挑了挑眉，視線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圈，笑著收起選課單：“行，那祝你們拿獎。”轉(zhuǎn)身時，他故意撞了下萬時硯的胳膊，低聲說：“藏那么緊，生怕被搶?。俊?/p>

萬時硯沒說話，只是把茱時微的帆布包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拉鏈上掛著的槐樹葉鑰匙扣晃了晃，正好撞在他的手肘上。

下課時，茱時微發(fā)現(xiàn)自己的筆袋里多了支新鋼筆，筆帽上刻著片小小的樹葉，和鑰匙扣上的圖案一模一樣?！皠偛旁谖膭?chuàng)店看到的，”萬時硯盯著自己的鞋帶，聲音悶悶的，“你那支筆不是總漏墨嗎？這個……”

“你怎么知道我筆漏墨？”她笑著旋開筆帽，發(fā)現(xiàn)吸墨器里已經(jīng)灌滿了藍黑墨水，是她常用的牌子。

“上次借你筆改筆記，看見你手背上沾了墨。”他忽然抬頭，眼里有點慌，“要是你覺得不好，我可以去換……”

“很好，”茱時微把鋼筆別在筆記本上，故意讓樹葉圖案朝外，“比林學(xué)長借我的那支好用多了?！彼郎惤诵?，看著他瞬間亮起來的眼睛，“而且我喜歡樹葉圖案，別人送的沒有?！?/p>

萬時硯的手指忽然蜷了蜷，像是想碰她的頭發(fā)，又硬生生忍住。他從口袋里掏出顆糖，剝開糖紙塞進她嘴里，薄荷的清涼漫開時，他輕聲說：“那以后你的筆，我包了?！?/p>

晚上在食堂排隊，前面的女生轉(zhuǎn)身時，發(fā)繩不小心勾住了茱時微的帆布包。萬時硯伸手幫她解開時，指尖被劃了道紅痕，他卻像沒察覺，先去檢查她的包有沒有被勾壞。

“你看，”他指著鑰匙扣上的樹葉，葉尖有點磨圓了，“明天我去買個金屬的掛上，這樣就不容易壞了。”

茱時微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舉到路燈下看。那道紅痕細細的，像條沒畫完的線。“別動，”她從包里翻出創(chuàng)可貼，小心翼翼地貼在他的指尖，“這個比金屬的管用?！眲?chuàng)可貼是薄荷綠的，上面印著星星圖案，是她特意買的。

萬時硯盯著創(chuàng)可貼看了很久，忽然把自己的手往她手里塞了塞：“這樣牽著，就不會再被勾到了?！彼恼菩呐模氖种?，像握住了顆剛拆封的糖。

食堂的燈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把創(chuàng)可貼的影子投在地上，像顆小小的星星。茱時微看著他認真的側(cè)臉，忽然明白，他那些看似笨拙的緊張——留空白的演算紙、灌好墨水的鋼筆、緊緊牽著的手，都是怕被比下去的小心思。

而她要做的，不過是像現(xiàn)在這樣，握緊他的手，告訴他：“我的筆只讓你灌墨水，我的零食只分給你碎的，我的隊伍，永遠和你一起站。”

排隊輪到他們時，萬時硯點了兩份番茄雞蛋面，特意讓阿姨多放了點薄荷碎——那是他昨天發(fā)現(xiàn)的新吃法，說“夏天吃著清爽”。茱時微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碗里的雞蛋夾給她，忽然覺得，大學(xué)的日子就像這碗面，簡單，卻因為有了彼此，多了層化不開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