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數(shù)課結(jié)束的鈴聲剛響,萬時硯就把筆記本往背包里塞,拉鏈拉得飛快,金屬摩擦聲里透著藏不住的雀躍?!叭D書館嗎?”他側(cè)頭看茱時微,睫毛在陽光下投出細(xì)碎的陰影,“我?guī)Я俗蛱鞗]講完的冷笑話。”
茱時微收拾書包的動作頓了頓,指尖劃過演草本上那個咧嘴笑的小人。“好啊,”她抬頭時撞見他眼里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撒進(jìn)去,“不過得先去買瓶冰汽水,今天好熱?!?/p>
圖書館三樓的靠窗位置是空的,老吊扇慢悠悠轉(zhuǎn)著,把午后的熱風(fēng)攪得懶洋洋。萬時硯從背包里掏出兩瓶橘子味汽水,瓶身上凝著細(xì)密的水珠,碰在一起時發(fā)出清脆的“叮”聲。“給?!彼麛Q開瓶蓋遞過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耳尖卻先紅了。
茱時微咬著吸管笑,看他從背包里翻出那個記滿冷笑話的小本子。今天的紙頁邊緣畫了片小小的槐樹葉,和她脖子上的吊墜一模一樣?!盀槭裁雌叫芯€永不相交?”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長語調(diào),“因為它們沒有相交(香蕉)?!?/p>
汽水的氣泡在舌尖炸開,混著他的聲音一起發(fā)癢。茱時微笑得肩膀發(fā)抖,吸管差點從嘴里滑出來:“萬時硯,你是不是偷偷報了冷笑話培訓(xùn)班?”
他把本子往懷里攏了攏,像護(hù)著什么寶貝:“才沒有,這些都是我熬夜想的?!逼鋵嵤亲蛲碓谒奚岱榱怂阉饕?,連十年前的老梗都沒放過,林宇隔著窗簾扔過來一包薯片,說他“陷入愛情的樣子像只傻狍子”。
正說著,背包里的手機(jī)震了震,是建模比賽的通知群。老師@了全體成員,說下周五要交初步模型設(shè)計。茱時微的眉頭輕輕蹙了下,指尖在手機(jī)屏幕上劃著比賽要求:“感覺時間有點緊,我們的變量設(shè)定是不是還要再改改?”
萬時硯立刻把小本子合上,從背包里掏出建模資料。紅筆標(biāo)注的重點旁邊,多了幾個新畫的小太陽,大概是今早剛添的?!拔易蛲硐肓讼?,”他指著其中一頁,指尖在紙上敲了敲,“這里的約束條件可以簡化,用拉格朗日乘數(shù)法可能更高效?!?/p>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手背上,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茱時微忽然想起昨天他往她盤子里推雞蛋的樣子,硬邦邦的,卻藏著小心翼翼的在意?!昂冒?,”她低下頭,筆尖在演草本上寫著公式,“那我們下午分工,你算數(shù)據(jù),我畫流程圖?”
“嗯!”他應(yīng)得飛快,像生怕她反悔,“對了,我?guī)Я饲煽肆?,算累了可以吃?!闭f著從背包側(cè)袋里摸出塊包裝花哨的巧克力,是她上次隨口說好吃的牌子。
茱時微剝開糖紙,把半塊塞進(jìn)他嘴里??煽傻奶鸹熘『商堑那鍥鲈谏嗉饴_,他的眼睛瞬間瞪得圓圓的,像只被喂了零食的小倉鼠?!案陕锿蝗唤o我吃?”他含糊不清地問,臉頰鼓鼓的。
“獎勵你啊,”她把剩下的半塊放進(jìn)自己嘴里,甜味從舌尖一直暖到心里,“獎勵我們?nèi)f老師思路清晰?!?/p>
他的耳朵又紅了,低頭在資料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藏在公式的縫隙里,像個只有他們才懂的秘密。
陽光在書頁間跳躍,把演草本上的公式鍍成金色。萬時硯的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作響,時不時停下在計算器上按幾個數(shù)字,眉頭因?qū)W⒍Ⅴ?。茱時微側(cè)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額角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便悄悄抽出紙巾,疊成小方塊推到他手邊。
“謝謝?!彼^也不抬地拿起紙巾擦汗,指尖卻在紙巾上頓了頓——上面用鉛筆寫著小小的“加油”,像片落在數(shù)學(xué)森林里的溫柔葉子。他忽然想起大一軍訓(xùn)時,她遞來的礦泉水瓶上也有這樣的字跡,那時他還以為是巧合。
“這里的數(shù)據(jù)有點奇怪?!避飼r微忽然指著他的草稿紙,指尖落在一串?dāng)?shù)字上,“你看,用拉格朗日乘數(shù)法算出來的結(jié)果,和實際約束條件對不上?!?/p>
萬時硯湊過去看,兩人的肩膀不經(jīng)意間碰到一起,像兩塊相吸的磁鐵。他能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槐花香,混著圖書館舊書的油墨味,像種讓人安心的魔法。“可能是變量設(shè)定有問題,”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我們假設(shè)的‘用戶行為穩(wěn)定性’太理想化了,現(xiàn)實里應(yīng)該有波動?!?/p>
“就像你講冷笑話,有時候好笑,有時候冷得讓人發(fā)抖?”她笑著打趣,指尖在紙上畫了個波浪線,“得給數(shù)據(jù)加個‘情緒波動系數(shù)’,就像給你的笑話加顆糖?!?/p>
他的耳尖紅了,卻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說:“那我們引入‘動態(tài)權(quán)重’吧,就像你喝咖啡時加的奶,不同人喜歡不同比例。”他忽然抓起筆,在演草本上畫了個簡易模型圖,兩個變量曲線像藤蔓似的纏繞上升,“你看,這樣它們就不會平行了,會一直相交?!?/p>
茱時微看著那兩條糾纏的曲線,忽然想起早上高數(shù)課講的“非線性相關(guān)”,原來有些公式,真的能畫出心動的形狀。她低頭在曲線交匯處畫了個小小的愛心,被萬時硯用紅筆圈了起來,旁邊標(biāo)著“最優(yōu)交點”。
老吊扇慢悠悠轉(zhuǎn)著,把午后的熱意扇成溫柔的風(fēng)。巧克力在背包側(cè)袋里慢慢融化,空氣里飄著淡淡的可可香。萬時硯忽然想起林宇說的“圖書館約會要制造肢體接觸”,剛想找借口碰她的手,卻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汽水,橘黃色的液體順著桌沿往下淌,在他的資料紙上洇出片小小的地圖。
“呀!”他慌忙去扶瓶子,手忙腳亂地抽紙巾去擦,卻把污漬蹭得更大了。資料紙上的模型圖被泡得發(fā)皺,他的臉?biāo)查g白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沒關(guān)系,”茱時微抽了大把紙巾鋪在桌上,“我們可以重新畫,反正思路已經(jīng)理清了?!彼鋈幌肫鹗裁?,從背包里掏出個文件夾,“你看,我剛才偷偷備份了一份,就知道你毛手毛腳的?!?/p>
文件夾里的打印紙上,是她照著他的草稿重新謄寫的模型圖,字跡比他工整,曲線卻畫得一樣纏綿。萬時硯看著那張備份圖,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他總是這樣冒失,卻總被她不動聲色地接住。
“你怎么知道我會弄灑汽水?”他小聲問,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張備份圖,像在觸碰易碎的溫暖。
“猜的,”她把泡濕的資料紙小心翼翼地揭起來,放進(jìn)通風(fēng)的窗臺上,“就像猜你會記得我喜歡的巧克力,猜你講冷笑話時會緊張,猜你……”她忽然停住,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猜我什么?”他追問,眼里的光像被點燃的星火。
窗外的蟬鳴忽然響亮起來,把沒說出口的話都藏進(jìn)了熱浪里。茱時微低頭去收拾紙巾,聲音輕得像嘆息:“猜我們能一起把模型做好。”
萬時硯看著她發(fā)紅的耳尖,忽然在心里補(bǔ)完了那句話——猜你也喜歡我,像我喜歡你一樣。他從背包里掏出新的演草本,在第一頁寫下:“模型備份很重要,但比備份更重要的是……”頓了頓,接著寫,“是有人愿意為你備份。”
下午四點,圖書館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隔壁桌的情侶在小聲討論論文,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鉆。萬時硯偷偷往那邊看,被茱時微用筆桿敲了敲手背:“專心點,再改不完要趕不上晚飯了?!?/p>
“哦,好。”他慌忙收回目光,卻在草稿紙的角落里畫了兩個牽手的小人,其中一個舉著冷笑話筆記本,另一個脖子上戴著槐樹葉吊墜。畫完又覺得不好意思,想用涂改液蓋住,卻被她按住了手。
“別改,”她的指尖劃過那兩個小人,“挺可愛的,像我們?!?/p>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被輸入了錯誤代碼。原來有些藏不住的心意,早就寫在了彼此都懂的細(xì)節(jié)里——她記得他的冒失,他記得她的喜好;她為他備份模型,他為她收藏笑話;他們的名字,在演草本上靠得很近,像道解不開的方程。
夕陽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顏色時,他們終于改完了模型。萬時硯把資料整理好,發(fā)現(xiàn)茱時微正對著窗外發(fā)呆,側(cè)臉被霞光描上金邊,睫毛像停著只金色的蝴蝶。“在想什么?”他輕聲問。
“在想晚飯吃什么,”她轉(zhuǎn)過頭,眼里閃著狡黠的光,“聽說三食堂今天有槐花包,要不要去搶?”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要!”像只被提到食物就興奮的小松鼠。大一那年,他就是在三食堂的槐花包窗口第一次見她,她踮著腳夠蒸籠里的包子,馬尾辮在他眼前晃啊晃,像道晃進(jìn)心里的光。
往食堂走的路上,萬時硯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里面裝著兩人的資料和那個畫了小人的演草本。他忽然想起早上出門時,林宇塞給他的“約會攻略”上寫著“要幫女生背包”,便停下腳步:“你的包給我吧,看著挺沉的?!?/p>
“不用啦,”她晃了晃自己的帆布包,“里面就幾本書,很輕的。”話雖如此,卻把裝著巧克力包裝紙的垃圾袋遞給他,“這個給你,麻煩萬老師幫忙扔掉。”
他接過垃圾袋,像捧著什么寶貝,走了很遠(yuǎn)才找到垃圾桶。茱時微看著他認(rèn)真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總把“最優(yōu)解”掛在嘴邊的男生,其實比誰都懂得“心甘情愿”的意思——他愿意為她背微不足道的垃圾,愿意為她熬夜想冷笑話,愿意在她身邊,做個有點笨拙的追隨者。
三食堂果然排起了長隊,槐花包的甜香順著隊伍飄過來,勾得人肚子咕咕叫。萬時硯讓茱時微在旁邊的座位等著,自己扎進(jìn)隊伍里,像顆頑強(qiáng)的小石子。他個子不算高,在人群里被擠得東倒西歪,卻死死護(hù)著前面的位置,生怕被人插隊。
茱時微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他在隊伍里努力踮腳張望的樣子,忽然想起高數(shù)課上他解不出題時皺起的眉頭,想起圖書館里他偷偷畫的小人,想起他遞過來的、沒沾太多糖霜的爆米花。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會把所有的碎片都拼起來,變成完整的心動。
“讓讓,借過一下!”萬時硯舉著兩個槐花包從人群里擠出來,額頭上全是汗,包子卻被護(hù)得好好的,一個褶皺都沒有?!翱斐?,還是熱的!”他把包子往她手里塞,自己則抓起另一個,不顧燙地咬了一大口。
槐花的甜混著面粉的香在嘴里散開,茱時微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她把自己的包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分你一半,我吃不完?!?/p>
“不用,我這個夠大,”他含糊不清地說,卻還是湊過來咬了一小口她的包子,“你的好像更甜一點。”
夕陽透過食堂的窗戶,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萬時硯忽然想起背包里的冷笑話筆記本,還有個笑話沒講:“時微,我再給你講個笑話吧——為什么我們總能一起解出難題?因為你是我的已知條件,我是你的解題步驟,加起來就是標(biāo)準(zhǔn)答案?!?/p>
茱時微咬著包子笑,眼淚卻掉了下來,砸在包子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忽然明白,有些喜歡根本不需要說出口,就像演草本上的曲線會相交,就像槐花包總會帶著甜香,就像他們并肩坐著的此刻,空氣里發(fā)酵的,全是藏不住的喜歡。
晚風(fēng)吹過香樟樹,把最后的霞光吹成溫柔的暮色。萬時硯送茱時微回宿舍,兩人并排走在林蔭道上,影子時而靠近,時而分開,像在跳一支笨拙的舞。他忽然從口袋里掏出片槐樹葉,是從食堂旁邊的樹上摘的,還帶著新鮮的綠意。
“給你,”他把樹葉往她手里塞,動作比遞資料時還緊張,“剛才看你盯著樹看了好久,是不是喜歡這個?”
她的指尖劃過樹葉的紋路,忽然想起自己脖子上的槐樹葉吊墜——是母親送的,說“遇到喜歡的人,就把它摘下來給他看”。她低頭把吊墜解下來,塞進(jìn)他手里,冰涼的金屬貼著他的掌心,像個滾燙的秘密。
“這個……給你?!彼穆曇糨p得像晚風(fēng),“比樹葉更長久一點。”
萬時硯捏著那枚吊墜,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看著她跑上樓的背影,忽然對著夜空喊:“時微!明天還去圖書館嗎?我?guī)碌睦湫υ?!?/p>
樓上的窗戶“啪”地打開,茱時微探出頭,手里揮著那個畫了小人的演草本:“帶!還要帶槐花包!”
他站在樓下,捏著那枚槐樹葉吊墜,忽然笑了,像個擁有了全世界的孩子。晚風(fēng)里飄著槐花的甜香,背包里的演草本還夾著那張畫了曲線的備份圖,而他的掌心,正躺著她送的、比樹葉更長久的約定。
原來最好的喜歡,從不是轟轟烈烈的告白,而是圖書館里并排的演草本,是食堂里分著吃的槐花包,是林蔭道上若即若離的影子,是那些藏在公式和冷笑話里,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小心翼翼的在意。就像此刻,他握著那枚吊墜,在心里悄悄寫下:“已知:我喜歡茱時微,她好像也喜歡我。求證:這是真的。解:明天去圖書館,答案自會揭曉?!?/p>
夜空的星星亮了起來,像演草本上沒擦掉的鉛筆印,溫柔地注視著這個藏著秘密的夏夜。而林蔭道上的風(fēng),還在吹著,像在說:別急,有些答案,要慢慢來,才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