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莊觀內(nèi)，氣勁交擊之聲震得梁柱嗡嗡作響。
鎮(zhèn)元子拂塵揮灑間，大地法則如沉淵般鋪開，每一道靈力都帶著崩山裂石的厚重；太一則祭出混沌鐘，鐘鳴震徹云霄，太陽真火化作火龍，裹挾著焚天滅地的熾熱，與那片土黃色的光暈悍然相撞。
兩人一個是地仙之祖，大道根基深植洪荒大地；一個是妖族帝俊，身負太陽精火本源，論修為皆是準(zhǔn)圣巔峰，一時間竟打得難分高下。
人參果樹的枝葉被氣勁掃得簌簌作響，地上的青石地磚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連空氣都被撕裂出細微的空間碎片。
“夠了！”
一聲怒喝陡然炸響，通天教主踏前一步，仙劍歸鞘的脆響壓過了激戰(zhàn)的轟鳴，“靈汐都走了，你們還打個屁！”
他這話如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場上的戾氣。
鎮(zhèn)元子拂塵一頓，望著靈汐消失的方向，眼底的怒火漸漸被失落取代；太一也收了混沌鐘，太陽真火斂入體內(nèi)，只是冷哼一聲，金瞳里仍帶著未消的戾氣：“走了便走了，難道還留著看你們這副嘴臉？”
說罷，他轉(zhuǎn)身化作一道金虹，徑直往東方妖庭而去，臨行前那道目光掃過鎮(zhèn)元子，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鎮(zhèn)元子立在原地，指尖微微顫抖。
他終究是沒能護好她，昨夜的誓言猶在耳畔，今日卻已物是人非。
三清看著他落寞的身影，一時也無言，元始天尊拂塵輕揮，帶著通天與老子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滿院狼藉和沉默的鎮(zhèn)元子。
另一邊，靈汐漫無目的地行走在洪荒大地上。
她不知道該去哪里，五莊觀是回不去了，昆侖山也無顏再登，妖庭更是成了心頭的刺。
思來想去，唯有一處或許能容她暫避——巫族。
巫族與妖族素來不和，與仙道也少有往來，隱匿于洪荒南域的十萬大山中，自成一方天地。
剛踏入巫族地界，兩道身影便迎了上來。
后土一身素裙，眉眼溫和，身后跟著身披玄甲的玄冥，見了靈汐，兩人皆是一怔，隨即露出真切的笑意。
“靈汐道友？”
后土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怎會在此地？快隨我們?nèi)氲钚ⅰ！?/p>
玄冥也難得放緩了神色：“是啊，許久不見，正好敘敘。”
靈汐心中一暖，壓下滿腹委屈，跟著兩人往巫族圣地走去。
剛進殿，便見其余十位祖巫皆在殿內(nèi)，刑天、帝江、祝融……
一個個身形魁梧，氣息磅礴，見了靈汐雖有詫異，卻都善意地點了點頭。
就在靈汐落座的剎那，遠處的盤古殿忽然金光大盛！
殿中央那尊盤古神像仿佛活了過來，雙目射出兩道煌煌金光，落在靈汐身上。
十二祖巫同時起身，神色震驚地望著這異象——盤古殿自開天辟地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動靜。
“這異相……”
帝江祖巫聲音凝重，目光在靈汐與神像間來回掃視，“分明是沖著靈汐道友來的。”
祝融祖巫周身火焰跳動：“莫非靈汐道友與我巫族始祖有什么淵源？”
后土沉吟片刻，看向靈汐，眼神溫和卻帶著探究：“靈汐道友，盤古殿乃我巫族圣地，神像異動必有深意。或許……你該去神像前看看。”
靈汐望著那尊散發(fā)著無盡威嚴的盤古神像，心頭竟隱隱生出一股莫名的悸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血脈深處呼應(yīng)。
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在十二祖巫的注視下，緩緩走向殿中央的金光之中。
靈汐一步步踏入盤古殿中央的金光，那片暖意如潮水般涌遍全身，仿佛回到了開天辟地前的混沌。
盤古神像的雙目愈發(fā)璀璨，周身竟緩緩浮現(xiàn)出一件件器物的虛影——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一柄巨斧，斧刃上流轉(zhuǎn)著開天辟地的蒼茫氣息，正是傳說中的盤古斧！
緊接著，一顆通體渾圓、隱現(xiàn)星辰運轉(zhuǎn)軌跡的寶珠緩緩飄來，正是混沌珠，內(nèi)蘊一方混沌世界。
這些只存在于傳說中的至寶，此刻竟如認主般落在靈汐手中。
盤古斧入手沉重，卻與她的靈力隱隱共鳴；混沌珠懸在掌心，散發(fā)出溫潤的光暈，將她包裹其中。
十二祖巫在殿外看得目瞪口呆，帝江喃喃道：“始祖顯靈了……這是要將傳承托付給靈汐道友啊?！?/p>
自那日后，靈汐便在盤古殿中潛心修煉。
白日里，她常與十二祖巫論道——聽后土講輪回之道的悲憫，與祝融切磋火焰法則的熾烈，看帝江演示空間瞬移的玄妙。
祖巫們皆是肉身成圣的頂尖強者，實戰(zhàn)經(jīng)驗更是豐富，靈汐跟著他們切磋拆招，從最初的處處受制，到后來能與玄冥、句芒拆上百招，實戰(zhàn)能力突飛猛進。
祖巫們見她品性純良，又得盤古神像青睞，愈發(fā)信任。
這日，后土將一卷獸皮古籍遞給她，神色鄭重：“靈汐道友，這是我等十二祖巫合力創(chuàng)下的《九轉(zhuǎn)元功》，專修肉身，練至極致可刀槍不入、萬法不侵。你既有盤古傳承，或許能將這功法發(fā)揚光大?！?/p>
靈汐接過古籍，只見上面用祖巫文字記載著肉身修煉的法門，字字都蘊含著錘煉體魄的至理。
她深深一揖：“多謝諸位祖巫信任?！?/p>
此后，她每日除了感悟盤古傳承，便潛心修煉九轉(zhuǎn)元功，一拳一腳皆帶著崩山裂石的力道，肉身強度日新月異，漸漸有了巫族強者那般無堅不摧的氣勢。
這般安穩(wěn)修煉了千年，這日盤古殿忽然金光大盛，比往日更甚千倍！
殿內(nèi)的金光化作無數(shù)符文，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隱約能看到開天辟地時的景象——清濁分離，天地初開，法則誕生……
那竟是開天法則的具象化！
靈汐心頭巨震，連忙盤膝坐下，沉心神識融入這片法則之網(wǎng)。
開天法則浩瀚如煙海，每一縷都蘊含著創(chuàng)造與毀滅的至理，她時而蹙眉苦思，時而豁然開朗，在法則的洪流中沉沉浮浮。
十二祖巫守在殿外，為她護法，見她周身漸漸縈繞起與盤古神像同源的氣息，皆是驚嘆不已。
這一悟，便是萬年。
當(dāng)靈汐再次睜眼時，眼底已能看到法則流轉(zhuǎn)的軌跡，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開天辟地的蒼茫之意——她雖未完全參透，卻已小有所成，對“道”的理解又深了一層。
起身活動筋骨時，她忽然瞥見腳邊有塊不起眼的石頭在微微發(fā)光。
那石頭灰撲撲的，混在殿內(nèi)的碎石中毫不起眼，此刻卻透出一股讓人心悸的混沌氣息。
靈汐彎腰撿起，指尖剛觸碰到石頭表面，便覺一股滅世般的兇戾之力順著指尖竄來，嚇得她連忙運轉(zhuǎn)靈力壓制。
再定睛細看，那石頭竟緩緩化作一具磨盤的虛影，磨齒間流轉(zhuǎn)著吞噬一切的黑暗力量，連周遭的光線都被它吸噬殆盡。
靈汐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不是普通的石頭，竟是混沌至寶滅世大磨！
傳說此寶能碾碎萬物，連混沌都能磨成齏粉，威力更在盤古斧之上。
她握著滅世大磨，感受著那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忽然明白過來。
盤古殿的異動，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偶然——這些混沌至寶選擇她，或許正是因為她身上既有昆侖清氣的靈動，又有大地法則的厚重，足以承載這份開天辟地的傳承。
殿外的十二祖巫感受到滅世大磨的氣息，紛紛推門而入，見靈汐手握至寶，皆是神色激動。
后土走上前，望著她眼中的沉穩(wěn)與力量，笑道：“靈汐道友，看來始祖早已選定了你?！?/p>
靈汐握緊手中的至寶，對著十二祖巫微微頷首。
她知道，從握住滅世大磨的這一刻起，她的道途，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波瀾壯闊。
在盤古殿又潛心修行了數(shù)百年，靈汐覺得自己的道心愈發(fā)澄澈。
十二祖巫待她如親妹，可她知道，自己終究不屬于巫族這片土地。
這日，她將盤古斧、混沌珠與滅世大磨妥帖收好，對著十二祖巫深深一揖：“諸位祖巫，靈汐在此叨擾多年，受益匪淺，如今也該出去走走了?！?/p>
后土握著她的手，眼中滿是不舍：“此去路途遙遠，萬事小心。若遇難處，只管回巫族來，我們永遠護著你。”
祝融拍了拍她的肩，哈哈大笑：“出去了也別懈怠，回頭回來，咱們再切磋三百回合！”
其余祖巫也紛紛叮囑，將各自煉制的護身法寶塞到她手中。
靈汐一一謝過，轉(zhuǎn)身踏出盤古殿。
陽光灑在身上，帶著久違的暖意，她回望了一眼那座金光繚繞的圣殿，轉(zhuǎn)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巫族的十萬大山中。
此后的歲月里，靈汐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游歷。
她曾站在東海邊，看潮起潮落，聽漁民講述出海捕魚的兇險，看他們?yōu)闈M載而歸而歡呼，為親人葬身魚腹而垂淚；她曾潛入西昆侖的雪原，見雪狐在冰窟中哺育幼崽，見雄鷹在風(fēng)雪中折斷翅膀，卻仍掙扎著飛向天空；她曾走過南瞻部洲的戰(zhàn)場，看枯骨成堆，聽亡魂低泣，也見新生的嬰孩在廢墟中被母親緊緊相擁，眼中閃爍著對生的渴望。
她在人間的城鎮(zhèn)住過百年，看茶館里的說書人講著神魔故事，看巷尾的老嫗一針一線縫補衣裳，看稚童追逐打鬧，看老者在夕陽下對弈，直到青絲染霜，壽終正寢。
她也去過九幽之地，見惡鬼在血池里掙扎，見亡魂飲下孟婆湯，忘卻前塵，踏入輪回之門，轉(zhuǎn)世投胎。
有一次，她在一座破廟里避雨，遇到個垂死的老和尚。
老和尚枯瘦如柴，卻笑著遞給她半塊窩頭，說：“萬物有生有滅，如這雨來雨去，本是尋常?！?/p>
說罷便闔了眼，嘴角還帶著釋然的笑意。
那一刻，靈汐忽然心頭一顫。
她想起在巫族時，后土祖巫講過的輪回初念；想起分寶巖上那些因貪婪而殞命的仙人；想起五莊觀的晨霧，想起紫霄宮的道音，想起太一的執(zhí)念，想起鎮(zhèn)元子的溫柔……
那些曾讓她糾結(jié)的過往，那些讓她痛苦的恩怨，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生是偶然，死是必然，輪回是天地間最公平的法則。
沒有永恒的得到，也沒有永恒的失去，正如花開花落，潮起潮落，皆是道的流轉(zhuǎn)。
這一日，靈汐坐在奈何橋頭，看孟婆給過往的亡魂遞湯。
忽然間，天地間的生死氣息如潮水般涌向她，幽冥地府的輪回法則在她眼前清晰鋪展。
她周身亮起柔和的金光，與地府的幽暗交織，形成一道奇特的光暈。
她終于悟了。
不是參透了生死的奧秘，而是接納了它的無常。
不再執(zhí)著于誰先認識，不再糾結(jié)于誰對誰錯，不再恐懼失去，也不再狂喜得到。
她的道，不該困于情愛糾葛，也不該限于一方天地，而該如這輪回一般，包容萬物，承載眾生。
靈汐緩緩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塵土。
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平靜，卻又藏著看透世事后的深邃。
轉(zhuǎn)身離開奈何橋時，她的腳步輕快了許多。
前路或許依舊有風(fēng)雨，但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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