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時，雨絲又淅淅瀝瀝落起來，打在抄手游廊的琉璃瓦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堂屋內杯盤狼藉，庶出的弟妹們低著頭魚貫而出，唯有五小姐沈柚一步走一步回頭，望著蘇清沅的目光里藏著怯生生的感激。

曼姨娘扶著鐘姨娘起身時，袖中的帕子已攥得發(fā)皺，“方才老夫人那眼神，差點沒把我魂兒嚇飛?！?/p>

鐘姨娘連連點頭，望著沈晏辰護著林晚離去的背影，低聲道：“大公子也是糊涂，怎就被那野丫頭迷了心竅？”

話音未落，老夫人歇在暖閣的咳嗽聲傳來，兩人頓時噤聲，互使眼色后匆匆告退。唯有幾個庶出弟妹，還躲在假山后偷瞄——沈硯之打著油傘在蘇清沅旁邊，只見蘇清沅正親自將一碟雪花酥遞給云夢，語氣溫和：“送去五小姐院里，就說……雨后路滑，讓她安心待著?！?/p>

云夢接過食盒，又捧起兩匹流光溢彩的云錦：“小姐，這云錦可是您上次在錦繡閣看中的‘流霞緞’，真要送？”

“送去?！碧K清沅望著沈柚一消失在雨幕中的纖弱背影，想起方才她袖中若隱若現(xiàn)的玉佩——那枚刻著“薛”字的和田玉，與薛姨當年贈予故人的信物如出一轍。她指尖劃過袖口那道淡疤，輕聲道：“五小姐今日受了驚嚇，多備些點心也是該的。”

聽雨軒的雕花窗被沈晏辰一掌拍得粉碎，木屑飛濺在林晚臉頰上，劃出細小紅痕。

“通房？蘇清沅一句話，你就要讓我做通房？”林晚捂著臉頰，眼淚混著血珠往下掉，聲音因震驚而顫抖，“沈晏辰，你當初說娶我時，可不是這么講的！”

沈晏辰背對著她，手指深深嵌進窗框裂痕里，指節(jié)泛白：“不然你想怎樣？老夫人能松口讓你留在府里，已是天大的恩典！”

“恩典？”林晚猛地抓起桌上的銅鏡砸過去，鏡面在青磚上碎成蛛網，“在我們那兒，感情是平等的！我憑什么給人做小？你說過會給我一個家，就是讓我跟另一個女人擠在這破屋子里？”

“平等？”沈晏辰緩緩轉身，眼中燃著怒火，上前一步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讓她吃痛，“這里是定安侯府，不是你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現(xiàn)代’！”他湊近她耳邊，聲音冷得像冰，“從你跟著我跨進這扇門起，就該明白自己的位置——要么做我的通房，要么……”

“放開我！”林晚掙扎著，忽然瞥見門口站著的青黛。她穿著一身新?lián)Q的豆綠比甲，手里端著兩套繡著并蒂蓮的被褥，正垂眸立在那里?！澳憧矗　绷滞碇钢圜?，眼底泛起紅血絲，“她就是來分走你承諾給我的一切！”

青黛將被褥放在榻上，指尖劃過錦緞上的蓮紋，低聲道：“林姑娘誤會了，老夫人吩咐，讓奴婢來伺候大公子起居?！?/p>

她指尖劃過被褥上的并蒂蓮刺繡，那是老夫人特意讓人換上的——寓意“雙妾并立”。

沈晏辰看著青黛溫順的模樣，又看看眼前撒潑的林晚，心中煩躁更甚。他松開手，走到桌邊倒了杯冷酒一飲而盡。

林晚癱坐在地上，看著碎鏡中自己狼狽的模樣，抹了把眼淚，聲音嘶?。骸吧蜿坛?，我不管什么侯府規(guī)矩，我只問你——你說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還算不算數(shù)？”

沈晏辰握著酒盞的手猛地收緊，酒液從杯口溢出，落在他月白袖袍上，洇出深色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