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海風裹挾著微咸的水汽,輕輕掠過我的臉頰。我獨自坐在青島石老人海灘的細沙上,看著暮色一點點吞噬遠處的海平線。手機屏幕在漸濃的夜色中泛著冷光,顯示著我和長生最后的對話記錄。
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嘩嘩聲。我打開手機相冊,翻到那張醫(yī)院窗臺上的多肉植物照片——那是長生最后發(fā)來的,關于他自己的影像。照片里,陽光透過多肉肥厚的葉片,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始終沒有照到病床的一角。
"小伙子,一個人來看海?。?身旁賣烤魷魚的大爺遞來一串剛烤好的海鮮。
我接過魷魚,輕聲道謝:"在等人。"
"等女朋友?"大爺笑呵呵地問。
我沒有回答,只是望向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最后一抹晚霞正在消散,就像某個人的生命,悄無聲息地隱入黑暗。
三天前的深夜,我們還在熱烈地討論著這次旅行。長生難得地說了很多話,從想吃的海鮮到想看的日出,甚至細致到要帶什么樣的防曬霜。我躺在床上,聽著他發(fā)來的語音,聲音比平時虛弱,卻透著罕見的期待。
"晚安,既明。"那是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帶著輕微的氣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一小時后,我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胸口莫名發(fā)緊。鬼使神差地,我打開手機,重新翻看我們的聊天記錄。七百三十天的對話,從最初的"今天辛苦了",到后來的"我愛你",像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在對話框里輸入:"長生,等等我,我愛你。"
消息顯示已讀,但再也沒有回復。
第二天清晨,我依然按原計劃登上了開往青島的高鐵。一路上,我不斷刷新手機,期待著那個灰色頭像再次亮起。直到列車廣播響起"青島站到了",我才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長生失約了。
"您的房間是海景大床房,這是鑰匙。"民宿老板娘熱情地介紹,"您朋友還沒到嗎?"
我機械地點頭,拖著行李走進房間。落地窗外,海浪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金光,美得讓人心碎。床頭柜上放著我精心準備的旅行手冊,每一頁都寫滿了備注:"長生胃不好,這家店有粥""長生喜歡安靜,這個景點人少"...
夜幕完全降臨,星星一顆接一顆亮起來。我打開長生最后發(fā)來的語音,把手機貼近耳邊。海風裹挾著他的聲音飄向遠方:"晚安,既明。"
潮水漫上沙灘,打濕了我的鞋襪。冰涼的海水讓我想起那個雨夜,長生第一次向我傾訴:"其實...很累。"當時我只覺得心疼,卻沒想到這句話背后藏著怎樣的絕望。
遠處,燈塔的光束掃過海面,短暫地照亮了一小片水域,又很快被黑暗吞沒。我掏出那兩張音樂會的門票,輕輕撕開其中一張。紙屑被海風卷走,飄向看不見的遠方。
回到民宿,老板娘遞來一杯熱茶:"小伙子,別太難過了。人生還長,總會再見的。"
我道謝接過,熱氣模糊了鏡片。是啊,人生還長,只是對某些人來說,已經太短太短。
躺在床上,我打開手機備忘錄,里面靜靜躺著一篇未發(fā)送的長文。這是我在高鐵上寫的,本想見面時給長生看:
"長生,記得我們第一次聊天嗎?你說'今天辛苦了',讓我哭得像個孩子。這兩年,你看著我成長,卻從不讓我看見你的脆弱?,F(xiàn)在輪到我來告訴你:累了就休息吧,痛了就哭出來吧,你不需要永遠堅強..."
文字到這里戛然而止。我輕輕點擊刪除鍵,一個字一個字地消去這些永遠無法傳達的話語。
窗外的海潮聲漸漸變大,像是某種無言的安慰。我關掉燈,在黑暗中聆聽這永恒的呢喃?;秀遍g,似乎又聽見長生帶著氣音的聲音:"晚安,既明。"
潮起潮落,帶走了沙灘上所有的足跡。就像那個少年,安靜地來,又安靜地離開,只留下海浪般綿長的思念,一次次拍打著我記憶的岸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