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如同億萬根淬毒的鋼針,瞬間刺穿了祝讀破碎的衣袍,狠狠扎入他早已千瘡百孔的肌膚!那深入骨髓的酷寒,并非僅僅是溫度的低落,更帶著一種凝滯血脈、凍結(jié)靈魂的陰邪力量!
“唔…!”
昏迷中的祝讀,身體在本能的驅(qū)使下猛地痙攣!喉嚨里擠出一聲被潭水淹沒的、極其痛苦的悶哼!牽機引混合碎玉散的劇毒,被這突如其來的極寒一激,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渣,瞬間爆發(fā)出更加狂暴的反噬!凍結(jié)的血液仿佛在血管里碎裂成無數(shù)鋒利的冰刃,瘋狂切割!心俞穴那根深入命門的銀針,此刻更像一根連通著九幽寒泉的導管,將徹骨的冰寒源源不斷地泵向心臟!
黑衣人扛著祝讀沉重的身體,如同投入無底深淵的石塊,帶著巨大的沖擊力,狠狠砸入寒潭深處!激起的巨大水花和沉悶的轟響,瞬間被緊隨而至、如同驟雨般射入水中的密集箭矢破水聲所淹沒!
“噗!噗!噗!噗!”
數(shù)十支鋒利的狼牙箭矢,撕裂水面,帶著強勁的力道狠狠扎入兩人剛剛消失的水域!箭尾在水流中劇烈擺動,攪起一片混亂的白沫和渾濁的泥沙!更多的箭矢則射在潭邊的巖石上,發(fā)出刺耳的“咄咄”聲,濺起點點火星!
“放箭!繼續(xù)放箭!別讓他們露頭!”
“封鎖水面!火把!照亮潭面!”
“下水!會水的下去搜!”
岸上,護衛(wèi)們狀若瘋虎,嘶吼聲震耳欲聾!更多的箭矢如同飛蝗般攢射而下,將黑衣人入水點周圍數(shù)丈的水域覆蓋得如同沸騰的湯鍋!燃燒的火把被密集地拋向潭邊,甚至有人試圖將火油傾倒在水面點燃!赤紅的血霧依舊沉沉籠罩,將這一切瘋狂映照得如同地獄血池!
混亂的喧囂,如同隔著厚重的毛玻璃,模糊地傳入水下。
冰冷的黑暗,迅速包裹了一切。
祝讀的身體在刺骨的寒水中無意識地抽搐、蜷縮,沉重的下墜感拉扯著他,如同沉向永恒的冰獄。意識在極致的寒冷與劇毒的撕裂中沉浮,連那無邊的黑暗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
就在他即將徹底被這雙重酷刑吞噬的瞬間——
扛著他的黑衣人動了!
冰冷的手臂如同最堅硬的鐵箍,死死扣住祝讀的肩膀和腰身,阻止他繼續(xù)下沉。黑衣人全身包裹在緊身的夜行衣中,此刻那衣物緊貼身體,勾勒出流暢而蘊含爆發(fā)力的線條。他(她)的雙腿在水中猛地一蹬!動作簡潔、精準、帶著一種超越常理的力量感!如同一條深諳水性的巨蟒,扛著重負,竟在水中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向著寒潭深處一片更加幽暗、怪石嶙峋的水域疾潛而去!
水流的阻力仿佛不存在!箭矢破水的尖銳呼嘯被迅速甩在身后!黑衣人選擇的路線極其刁鉆,貼著潭底嶙峋的怪石陰影潛行,完美地避開了上方不斷射下的箭矢和火把投下的搖曳光斑。
冰冷的潭水不斷沖擊著祝讀的口鼻。每一次微弱的、無意識的嗆咳,都灌入更多的冰水,混合著牽機引的腥甜和碎玉散的陰寒,灼燒著脆弱的喉管和肺腑,帶來窒息般的劇痛。他蠟黃的臉在幽暗的水中呈現(xiàn)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色,嘴角溢出的黑血在水中暈開絲絲縷縷的墨色痕跡。
黑衣人冰冷的眼眸在水下如同兩點寒星,穿透渾濁的水體,牢牢鎖定著前方。對肩上扛著的人那瀕死的痛苦,似乎毫無所覺。他(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感知水流的方向和前方那片巨大、傾斜插入潭底的黑色巖壁!
巖壁底部,水草如同鬼魅的頭發(fā)般茂密搖曳。就在巖壁與潭底淤泥的交界處,一個被厚重水草和滑膩苔蘚半掩的、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的狹小洞口,如同巨獸微張的口,悄然隱現(xiàn)!
洞口幽深,透不進一絲光亮,散發(fā)著更加濃重的、混合著腐爛水草和某種礦物質(zhì)腥氣的寒意。
到了!
黑衣人扛著祝讀,沒有絲毫猶豫,如同歸巢的游魚,身體猛地一縮,精準地鉆入那狹小的洞口!洞口邊緣滑膩的苔蘚蹭過兩人的身體,帶來濕冷的觸感。
就在兩人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剎那——
“嘩啦!”
水面被粗暴地破開!幾個水性精熟、手持分水刺和短刃的護衛(wèi),咬著牙,頂著刺骨的冰寒和上方不斷落下的箭矢威脅,終于潛到了這片水域!
“人呢?!”
“剛才明明看到往這邊沉了!”
“洞口!那里有個洞!”
護衛(wèi)們驚疑的目光掃過嶙峋的怪石和搖曳的水草,最終死死盯住了那個被苔蘚水草半掩的狹小洞口!渾濁的水體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人體攪動水流帶來的漣漪。
“追進去!” 一個護衛(wèi)隊長模樣的漢子低吼一聲,率先游向洞口!
然而,就在他即將靠近洞口的瞬間——
異變陡生!
洞口附近,那原本安靜搖曳的、深綠色的水草,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喚醒,猛地瘋狂舞動起來!幾條潛伏在水草陰影中、通體漆黑、細長如鰻、頭部扁平生著吸盤的怪異水蟲,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螞蟥,以驚人的速度彈射而出!它們的目標并非護衛(wèi),而是…護衛(wèi)身上被水流沖刷出的、極其微小的新鮮傷口,或是…他們呼出的溫熱氣息!
“什么東西?!”
“小心!”
護衛(wèi)們驚駭?shù)負]舞分水刺格擋!但那水蟲速度太快,數(shù)量又多,一條水蟲猛地吸附在沖在最前的護衛(wèi)隊長手臂一處被巖石刮破的細小傷口上!
“呃啊——!” 護衛(wèi)隊長發(fā)出一聲壓抑在水中的痛苦悶哼!那水蟲吸附的瞬間,一股強烈的麻痹感和鉆心的奇癢瞬間從傷口蔓延開來!他手臂的力氣瞬間消失大半!
更詭異的是,隨著這幾條水蟲被驚動,洞口附近的水流仿佛被攪動,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刺骨陰寒的暗流,如同沉睡巨獸的鼻息,緩緩從幽深的洞口內(nèi)涌出!這股暗流掠過護衛(wèi)們的身體,讓他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仿佛連骨髓都要被凍結(jié)!
“撤!快撤!這水里有古怪!” 護衛(wèi)隊長強忍著劇痛和麻痹,驚恐地大吼!未知的恐懼瞬間壓倒了追擊的命令!幾個護衛(wèi)手忙腳亂地斬斷吸附的水蟲,如同驚弓之鳥,拼命向水面游去!
寒潭深處,那狹小的洞口再次恢復了幽暗與死寂,只有水草在暗流的涌動下無聲地搖曳。
***
洞內(nèi),是另一番天地。
狹窄的通道僅容一人彎腰通過,濕滑冰冷的石壁不斷滴落著水珠,發(fā)出單調(diào)而空洞的“滴答”聲??諝獬睗耜幚?,彌漫著濃重的苔蘚味、水腥氣和一種淡淡的、如同鐵銹般的礦物質(zhì)氣息。絕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黑衣人那雙冰冷的眼眸,如同暗夜中的貓科動物,閃爍著微弱的、適應黑暗后的幽光。
通道并非筆直,而是曲折向下,坡度陡峭。黑衣人扛著祝讀,在這濕滑崎嶇的黑暗中疾行,腳步卻穩(wěn)得驚人,如同行走在平地。
隨著深入,那股自洞口傳來的陰寒暗流愈發(fā)明顯,如同實質(zhì)的冰蛇纏繞著身體。祝讀在極致的寒冷和劇毒的折磨中,身體已不再抽搐,只剩下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冰冷脈搏。他的意識徹底沉入了無光的冰海,連痛苦都變得遙遠而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狹窄的通道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并非火光,而是一種清冷的、如同月光般的幽藍色微光。
通道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個約莫兩丈見方的天然石室。石室頂部倒懸著無數(shù)尖銳的鐘乳石,滴滴答答地落下冰冷的水珠。石室的中央,是一口僅有兩尺見方、深不見底的小小水潭。那清冷幽藍的光芒,正是從這口小潭的水底深處散發(fā)出來,將整個石室映照得一片朦朧、詭異。
潭水清澈得異乎尋常,卻散發(fā)著比外面寒潭更加刺骨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水面之上,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白色寒氣如同活物般裊裊升起,在幽藍光芒中緩緩飄散。
石室一角,堆放著一些簡單的物品:一個防水的牛皮包裹,幾件疊放整齊的黑色備用衣物,還有一個用整塊巖石鑿出的、如同平臺般的石床。
黑衣人扛著祝讀,徑直走向那冰冷的石床。他(她)的動作沒有絲毫憐惜,如同卸下一件沉重的貨物,將祝讀癱軟冰冷的身體重重地放了上去。
冰冷的石面觸體,讓祝讀殘存的身體本能地又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微不可聞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嗬…”聲,嘴角再次溢出粘稠的黑血。
黑衣人看也未看。他(她)迅速解下自己背負的一個同樣防水的狹長皮囊,從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通體由墨玉雕琢而成的盒子。盒蓋開啟的瞬間,一股更加清冽、帶著奇異藥草芬芳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竟短暫地壓過了石室內(nèi)的寒氣和祝讀身上的血腥毒氣。
盒內(nèi),鋪著黑色的絲絨,上面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數(shù)十根長短不一、閃爍著奇異銀芒的細針,以及幾個小巧玲瓏、顏色各異的玉瓶。
黑衣人沒有絲毫猶豫。他(她)那雙戴著漆黑手套的手,此刻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快得帶起一片殘影!
“嗤啦!” 沾滿污血、冰冷濕透的衣物被輕易撕裂、剝離,露出祝讀傷痕累累、遍布青黑毒斑的上身。胸口心俞穴的位置,那根深入命門的銀針,在幽藍的微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寒芒。
噗!噗!噗!噗!
四根閃爍著奇異銀芒的長針,帶著高頻的微顫,如同擁有生命,瞬間刺入祝讀心口周圍四處要穴!針尾劇烈地顫動著,發(fā)出低沉的嗡鳴,一股無形的力場瞬間形成,強行護住那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的心脈跳動!
緊接著,黑衣人拿起一個瑩白色的玉瓶,拔開塞子。一股刺鼻辛辣、帶著濃烈硫磺氣息的藥味瞬間彌漫!他(她)毫不遲疑,將瓶口對準祝讀胸前那根深刺的銀針根部,小心翼翼地傾倒!
一滴!
僅僅一滴!
那液體呈現(xiàn)出詭異的、如同熔融黃金般的粘稠色澤,在幽藍光芒下流動著灼熱的光暈!
“滋——!??!”
當那滴金黃色的液體接觸到銀針針尾的剎那,一股濃郁的白煙猛地騰起!伴隨著如同燒紅烙鐵燙入皮肉的可怕聲響!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極致灼熱與刺骨冰寒的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了祝讀全身!即使是深度昏迷,他的身體也如同被強弓硬弩射中,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摔回冰冷的石床!喉嚨里發(fā)出短促而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抽氣!
那深入心俞穴的銀針,在這滴詭異液體的作用下,針體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發(fā)亮!如同被燒紅的鐵條!針體周圍被毒素侵蝕得烏黑發(fā)硬的皮肉,瞬間被灼燒得焦黑、卷曲!一股混合著焦糊、腥甜和刺鼻硫磺味的濃烈白煙,從針孔處滾滾冒出!
黑衣人眼神冰冷如亙古寒冰,對祝讀這慘烈的反應視若無睹。他(她)迅速拿起另一個墨玉小瓶,倒出幾顆散發(fā)著清冽寒氣的冰藍色丹丸,捏開祝讀緊咬的牙關(guān),強行塞入其口中。同時,一只手掌按在祝讀冰冷的心口,一股精純、冰冷、帶著奇異引導力量的內(nèi)息,緩緩渡入,強行催化藥力,并壓制那被激發(fā)的狂暴痛楚。
隨著這股冰冷內(nèi)息的注入和丹丸藥力的化開,祝讀劇烈抽搐的身體終于緩緩平復下去。只是那蠟黃死寂的臉上,痛苦扭曲的痕跡依舊觸目驚心。胸口的灼燒仍在繼續(xù),白煙裊裊,但那股瀕死的狂躁氣息似乎被強行壓制了一絲。
做完這一切,黑衣人似乎才微微松了口氣。他(她)的目光,從祝讀慘烈的身體上移開,緩緩掃過這間幽藍籠罩、寒氣森森的石室。
然后,他(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自己緊身夜行衣的領(lǐng)口內(nèi)側(cè)。
一只戴著黑手套的手,探入領(lǐng)口,輕輕一扯。
那塊通體烏黑、纏繞著猙獰蜈蚣浮雕、刻著古老“令”字的令牌——昂首蜈蚣令,再次被取出。
令牌在幽藍的寒潭微光下,流轉(zhuǎn)著溫潤而冰冷的光澤。背面的昂首蜈蚣浮雕,張牙舞爪,每一節(jié)甲殼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透著一股古老而威嚴的氣息。
黑衣人拿著令牌,目光卻轉(zhuǎn)向石床上昏迷的祝讀。更準確地說,是轉(zhuǎn)向祝讀垂落在石床邊、那只沾滿污泥毒血的左手。
在那只手的指根處,那枚同樣材質(zhì)、同樣烏黑、毫不起眼的指環(huán),依舊半掩在污穢之中。
黑衣人冰冷的目光,在指環(huán)和手中的令牌之間,緩緩移動。
沉默。
只有鐘乳石滴水的“滴答”聲,以及那口幽藍小潭深處,隱隱傳來的、仿佛某種巨大冰塊緩慢移動的、令人心悸的“咔嚓”聲。
終于,黑衣人緩緩抬起手。
那只握著昂首蜈蚣令的手。
令牌的底部,那猙獰的蜈蚣尾部,并非平整,而是有一個極其細微、如同鎖孔般的螺旋凹槽。
而祝讀左手那枚烏黑指環(huán)的內(nèi)側(cè),在黑衣人冰冷目光的注視下,似乎也隱隱浮現(xiàn)出極其細微的、與令牌底部凹槽完全契合的螺旋紋路。
黑衣人拿著令牌,向著祝讀左手那枚指環(huán),極其緩慢地,靠近。
冰冷的石室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幽藍的光芒在令牌和指環(huán)的烏黑材質(zhì)上流淌,那背面的昂首蜈蚣與指環(huán)上微不可察的蜈蚣紋路,在靠近的過程中,似乎隱隱產(chǎn)生了某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共鳴。
令牌的底部凹槽,即將觸碰到指環(huán)的螺旋紋路。
就在兩者即將接觸的瞬間——
石室入口處,那狹窄通道的方向,極其突兀地,傳來了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
“咔嚓!”
那是一小塊松動的碎石,被人踩落的聲音!
聲音不大,卻在這死寂的、只有水滴聲的幽閉空間里,如同驚雷炸響!
黑衣人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被拉到極限的弓弦!他(她)猛地抬頭,那雙冰冷的眼眸中寒光暴射,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與凜冽到極致的殺意,死死釘向通道入口的黑暗!
握著令牌的手,瞬間收回!身體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猛地轉(zhuǎn)向通道方向!烏沉的長刀不知何時已悄然滑入另一只手中,刀鋒在幽藍光芒下流動著死亡的幽暗!
有人!
竟然有人追蹤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