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世寵妃之曲香檀后續(xù)

那聲“女帝陛下”，裹挾著前世今生的塵灰與血腥，狠狠砸在曲香檀冰封的心湖上，冰層瞬間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她握著劍的手指，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懸停在墨亦楓咽喉前的劍尖，卻凝滯在一種詭異的平衡里，無法刺入，亦無法收回。

時間在丹陛之上粘稠地流淌。廣場上死寂無聲，數(shù)萬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針，密密麻麻刺在中心那兩道身影上。風(fēng)卷著濃重的血腥味，刮過染血的旌旗，嗚咽作響。

“放肆！”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鎮(zhèn)北王宇文拓排眾而出，須發(fā)戟張，目眥欲裂，腰間佩刀已然出鞘半寸，雪亮的刀光映著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何方逆賊！安敢行刺陛下，口出狂言！御林軍！還不將此獠拿下，碎尸萬段！”

隨著他這聲怒吼，如同按下了某個開關(guān)。方才被這驚變駭?shù)媒┳〉挠周娊K于反應(yīng)過來，鎧甲碰撞聲、拔刀聲、怒吼聲轟然響起！數(shù)百名精銳甲士如黑色的怒潮，瞬間涌上丹陛，明晃晃的刀槍劍戟組成一片冰冷的死亡森林，將墨亦楓死死圍困在核心！森寒的殺氣幾乎要凝結(jié)成霜。

“保護陛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驚魂甫定，嘶聲厲吼，更多的侍衛(wèi)如臨大敵，用身體在曲香檀與墨亦楓之間筑起一道人墻。曲小檀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想要沖上去，卻被身旁的墨連城一把緊緊攥住手腕。墨連城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緊緊鎖住場中那個渾身浴血、被刀槍所指的男人，以及他身前那道依舊如冰雕般僵立的玄黑身影。他薄唇緊抿，下頜繃成一道冷硬的線，周身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凝氣壓。

曲香檀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這張臉，這張刻著前世背叛與今生驚疑的臉。御林軍的怒吼、兵刃的寒光、鎮(zhèn)北王的咆哮……所有聲音都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唯有墨亦楓嘴角那抹刺目的猩紅，和他眼中那團仿佛要將她靈魂也點燃的灼熱火焰，無比清晰。

墨亦楓在重重包圍中，竟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嘲弄，又笑了。他無視了幾乎抵到身上的冰冷鋒刃，目光穿透人墻的縫隙，牢牢釘在曲香檀臉上。那笑容牽扯著嘴角的傷口，讓那縷血跡蜿蜒得更長，更艷。

“拿下我？”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曲香檀耳中，也蓋過了部分喧囂，“女帝陛下，”他刻意加重了這四個字，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你確定，要讓他們碰我？”

這句話如同淬毒的冰針，狠狠刺入曲香檀混亂的腦海。她握著劍柄的手猛地一顫！理智在尖叫：殺了他！立刻！以儆效尤！這個前世背叛她、害她身死、今生又膽敢在她登基大典上行刺的叛徒、瘋子！他該死一萬次！

然而，手腕內(nèi)側(cè)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卻在她眼前瘋狂放大、扭曲、變形，瞬間勾連起一片刺目的白光和冰冷的金屬反光——是手術(shù)室的無影燈！刺鼻的消毒水味仿佛再次充斥鼻腔。她躺在冰冷的手術(shù)臺上，視野模糊，麻醉帶來的鈍感中，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和……那只緊緊抓住她手腕的手！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因為用力過度而青筋暴起，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斜斜的、剛縫合不久、還滲著血絲的猙獰疤痕，如同絕望的烙??！

“堅持??！曲香檀！看著我！別睡！” 那聲音遙遠而嘶啞，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穿透了麻醉劑的迷霧。

是誰？那個在她意識即將沉入深淵時，死死抓住她，用盡力氣嘶吼的人……是誰？！

前世記憶的碎片如同被強行撕開的舊創(chuàng)，血淋淋地、混亂地翻涌上來。背叛的痛楚、手術(shù)刀的寒光、瀕死的窒息……與那個在絕望深淵邊緣死死拉住她的身影，激烈地碰撞、撕扯！哪一個才是真的？哪一個？！

“呃……” 一聲壓抑的痛哼從墨亦楓喉間溢出。

曲香檀猛地回神！只見墨亦楓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變得灰敗。他左手死死捂住右胸下方，指縫間，暗紅的、粘稠的血液正汩汩涌出，瞬間染紅了他破損的黑色勁裝和捂在上面的手指！那鮮血，紅得刺眼，紅得驚心！

是剛才她劍氣反噬震斷他短刺時留下的內(nèi)傷！還是……更早之前？

血！大量的血！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曲香檀強行維持的冰冷表象！前世那冰冷手術(shù)臺上蔓延開的、屬于她的、溫?zé)岬?、生命流逝的猩紅，與眼前墨亦楓指縫間涌出的、同樣刺目的暗紅，在她眼前瘋狂地重疊、融合！

“噗通！” 墨亦楓終于支撐不住，單膝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漢白玉地面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這一跪，似乎耗盡了他最后的氣力，他高大的身軀劇烈地搖晃著，全靠插在地上的半截斷刺勉強支撐，才沒有徹底倒下。豆大的冷汗瞬間布滿他失血的臉頰，額角的青筋因劇痛而虬結(jié)暴起。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曲香檀，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灼熱的火焰并未熄滅，反而在劇痛和失血的陰影下，燃燒得更加瘋狂、更加執(zhí)拗，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質(zhì)問。

“你……” 曲香檀喉嚨發(fā)緊，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懸停的長劍，終于，極其輕微地，顫抖著，向下垂落了一寸。劍尖上凝聚的寒光，仿佛也隨之黯淡了幾分。

“陛下！此獠已是強弩之末！請陛下下令，臣等立刻將其格殺！” 鎮(zhèn)北王宇文拓抓住時機，再次厲聲請命，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周圍的御林軍士兵也齊聲怒吼，刀槍向前逼進，寒光爍爍，殺氣盈野！

“住手！”

一聲清冽、卻蘊含著不容置疑威壓的斷喝，驟然響起！如同驚雷劈開喧囂！

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喝之下，戛然而止！

是曲香檀。

她依舊站在原地，玄黑的龍袍在風(fēng)中獵獵舞動，十二旒珠玉微微晃動，遮蔽了她大半的神情。但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徹骨的怒意，正以她為中心轟然爆發(fā)！那怒意并非針對墨亦楓，而是席卷向所有試圖靠近他的人！

御林軍士兵們?nèi)缤粺o形的巨錘擊中，臉色一白，不由自主地齊齊后退半步，手中兵刃垂落，不敢再向前逼進一步。鎮(zhèn)北王宇文拓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張了張嘴，卻在接觸到曲香檀從旒珠后投射而來的、那兩道冰寒刺骨的目光時，所有的話語都被硬生生凍在了喉嚨里。那目光，帶著一種審視螻蟻般的漠然和不容置喙的絕對權(quán)威。

曲香檀的目光越過重重人墻，落回那個跪在血泊中、氣息紊亂卻依舊死死盯著她的男人身上。她的心，在劇烈的撕扯中狂跳。殺意與驚疑，冰冷的權(quán)柄與前世的夢魘，如同兩股狂暴的洪流，在她體內(nèi)激烈沖撞。他流了那么多血……那道疤……手術(shù)臺上抓住她的手……

她握著劍柄的手，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最終，那柄象征著無上權(quán)柄、飲過無數(shù)叛逆之血的帝王長劍，被她緩緩地、沉重地，插回了腰間的龍首劍鞘之中。

“鏘啷”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廣場上卻顯得格外清晰。

“拿下?！?曲香檀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清冷，不帶一絲波瀾，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小事，“押入……天牢最底層，黑水死獄?！?她頓了頓，冰冷的目光掃過宇文拓和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不得提審。違令者，” 她唇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斬?！?/p>

“黑水死獄”四個字一出，饒是宇文拓這等見慣風(fēng)浪的梟雄，眼底也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悸。那是整個玄靈大陸最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絕地，關(guān)押的皆是十惡不赦、永不超生的重犯，由最神秘冷酷的“影衛(wèi)”看守，進去的人，從未有活著出來的先例！

“陛下！此獠……” 宇文拓不甘心，還想再諫。

“嗯？” 曲香檀微微側(cè)首，旒珠輕晃，一道冰冷至極的目光如實質(zhì)的冰錐刺向他。

宇文拓渾身一寒，剩下的話被生生堵了回去，額角滲出冷汗，躬身道：“臣……遵旨！”

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如蒙大赦，立刻指揮如狼似虎的士兵上前。幾根布滿倒刺、閃爍著禁制符文的沉重黑色鎖鏈，毫不留情地纏繞上墨亦楓的四肢和脖頸，鎖扣“咔噠”合攏，深深嵌入皮肉。士兵粗暴地將他從地上拖拽起來。

墨亦楓悶哼一聲，劇痛讓他高大的身軀佝僂下去，但他依舊死死咬著牙，沒有發(fā)出求饒或呻吟。在被拖離的瞬間，他艱難地抬起頭，最后看了曲香檀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到了極致——有濃烈的痛楚，有深沉的疲憊，有冰冷的嘲弄，但最深處，卻燃燒著一簇絕不屈服的、近乎瘋狂的火焰。他染血的嘴唇無聲地開合，對著曲香檀的方向，緩慢而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你欠我的，曲香檀?！?/p>

那口型，沒有聲音，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曲香檀的心上！

士兵們粗暴地拖拽著墨亦楓轉(zhuǎn)身，沉重的鎖鏈在地上拖行，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他踉蹌著，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暗紅的血腳印。在轉(zhuǎn)身背對曲香檀的剎那，他似乎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猛地一掙，一口滾燙的鮮血，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熔巖，猛地噴濺而出！

“噗——！”

那口血，帶著生命的灼熱和靈魂的劇痛，不偏不倚，有幾滴正正濺射在曲香檀玄黑龍袍那威嚴盤旋的金龍龍首之上！

暗紅、粘稠的血珠，在象征著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金色龍鱗上迅速洇開，如同妖異盛開的彼岸花，刺目到了極點！

曲香檀的身體，在那幾滴滾燙血液濺上龍袍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劇烈一震！仿佛那不是血，而是燒紅的烙鐵！

她猛地握緊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強壓制住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驚悸。她死死地盯著那被拖下丹陛、漸漸消失在御道盡頭的血痕，和他消失前最后那個決絕而瘋狂的眼神。

廣場上依舊死寂。只有風(fēng)在嗚咽。

曲香檀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向依舊匍匐在地、噤若寒蟬的萬千臣民。玄黑的龍袍上，金龍染血，妖異猙獰。她深吸一口氣，那冰冷至極、仿佛來自九幽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zhèn)壓一切的鐵血威嚴：

“大典繼續(xù)。”

“朕，受命于天！”

聲音落下，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所有人的心頭。新帝登基，金龍染血，刺客被囚于黑水死獄……這一切，都昭示著一個注定不會平靜的鐵血時代，拉開了序幕。

曲香檀挺直了背脊，承受著萬千道或敬畏、或恐懼、或復(fù)雜難明的目光。她的面容在旒珠后一片冰封，無人能窺探其下洶涌的暗流。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地方，有溫?zé)岬囊后w滲出，與龍袍上那冰冷的血跡，仿佛隔著時空，在無聲地呼應(yīng)。

墨亦楓……那道疤……那口血……那句無聲的控訴……手術(shù)臺上抓住她的手……

哪一個才是真相？他究竟是誰？是前世背叛的仇敵？還是……絕望深淵中，唯一向她伸出過手的人？

紛亂的念頭如同毒蛇，瘋狂噬咬著她的心臟。登基大典的喧囂聲浪再次響起，山呼萬歲，震耳欲聾。然而這一切繁華盛景，落在曲香檀眼中，卻如同隔著厚重的血色帷幕，模糊而遙遠。

黑水死獄的森寒之氣，仿佛已經(jīng)提前籠罩了她。而那抹濺在龍袍上的暗紅，如同一個無法磨滅的烙印，灼燒著她的皮膚，也灼燒著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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