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李商隱《無題·其二》

……

人，無非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從年少輕狂撥轉到兩鬢蒼蒼，最后合眼脫離世間事而已。

沈一弦卻是個例外。

他已然記不清自己走了多少個年月，這其中是孤獨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好像一直在重復著這些——只因為他是大同星唯一的仙人，如果修為足夠，他可以實現(xiàn)永生，可孤獨了幾千年又怎么愿意如此活下去呢？只可惜，這是他想報答恩人的方式。

但是在他存活了四千年時，輕侯觀，終于有了煙火氣。

他收留了一個十歲的女娃娃。

……

女娃娃叫柳仙兒，雖然是個孩子，甚至有些瘦小，但她卻十分獨立自強，她說她是因為不想讓父母再因為自己的身體日日以淚洗面，才偷偷逃到這里。

這個女孩的出現(xiàn)，如同一張黑白畫潑上了彩色水粉一般，讓沈一弦灰暗的世界變得多彩了。她常常和沈一弦說一些他不知道的人間事，說起家鄉(xiāng)，說起過往，說起自己兒時的玩伴……

“師父，為什么您說您在世上生活了很久，卻這么年輕呢？”

沈一弦端到唇邊的茶杯突然頓住，那是一段痛徹心扉的歷史，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永遠用著這副年輕的皮囊，這是外人無法理解的，透明的枷鎖，想著，眼眶不禁紅了。

“師父怎么了……不哭不哭……”柳仙兒嘗試著想要擦掉沈一弦停在眼眶的淚，可因為個子小落了空。

“仙兒，日后這件事不要再問為師了，這是為師的秘密，有些，我不太方便與你講。”

“嗯嗯，”小姑娘點點頭，“我記住了，師父！”

……

兜兜轉轉，又過了約莫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沈一弦的身邊，只剩下了花小樓。

“一弦?guī)熜帧蹦堑琅暽n老，沈一弦沒什么勇氣看她，自顧自的掃著墓碑落上的灰。

程錦衣是壽命到了老死的，而柳仙兒……因為體弱，沈一弦耗費修為也沒有把人帶回來，走的很早。

“仙兒姐的墓碑，你已經(jīng)守了二十年了吧……”

“嗯，今年是第二十個年頭。”

花小樓勉強堆起一個笑容：“那……如果我們都不在了，師兄還能……還能記得我們嗎？”她早已經(jīng)有答案——人類幾十年的壽命怎可和仙人幾千年的壽命比？他們，不過是沈一弦生命中的過客。

“會記得的……我一定會記得……”

……

幾年后，他們三個還在，但是……沒人吵沒人鬧，挨個讓沈一弦擦拭干凈……

這天輕侯觀下起大雨，沈一弦本想立刻回到觀中避雨，但是看著幾千階長階，腳步忽地停住了，那是一種前無所有的無助感，他順著大門滑坐在地上，心中的空落感更甚。

“我為什么會感覺心痛……他們……也不過是一介凡人……”

“為什么……為什么……我為什么不能老去……”

“我真希望……你們能再陪陪我啊……”

雨當然不會說話，沈一弦的悲傷也任憑它沖刷。

……

頭上的雨漸漸小了，抬頭，入眼是一個中年男子，手中握著一把紅油紙傘。

“朔野城派來的嗎？”

男人搖頭，將那把紅油紙傘塞給沈一弦。原來男人是個啞巴，沒辦法說話，只能比著手語，但他也不確定沈一弦能不能看明白。

“你…是……來…幫助……我的？”

啞巴激動的點頭，他沒想到沈一弦能看懂手語。

“我…知道……你……一直…想念著……你的朋友……我這里……有…辦法……”

沈一弦看著他，眼神像是看一個騙子。

“我是從…別的…地方……來到…大同星的，在我們…那里…有一種…可以……回溯時間的法器……”

聽到這里，沈一弦的眼睛有些動容，啞巴接著說道：“這個時間回溯……可以…回到任何時間，但是……也是有…限制的，一個人…只能……使用十次，而且…回溯一次……會消耗…一段壽命……”

沈一弦沒有吭聲，許久，他點了點頭。

“我這命活了四千多年了，消耗就消耗了……”

啞巴見他肯定，將法器給了他。說是法器，倒不如說是一個小懷表，上面的輪盤不是時間刻度，而是輪數(shù)。

“這個…輪盤…一定要…拿好……注入你的…仙力……就能激活……一旦它壞了……你就…永遠在那個……世界里面了……”

“我明白……”

……

臨走，他回輕侯觀拜了拜，其實就是拜自己，沒什么用。

輪盤安靜的躺在自己的手掌心，沈一弦激發(fā)出一點仙力，輪盤上的刻度動了一格，水球一般的仙力將他團團包裹住，海浪妄想把他淹沒……

……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重重摔在地上他才醒來，卻舒服的讓他不想起來。

沈一弦發(fā)現(xiàn)自己在輕侯觀門前。

“我被騙了？好像沒什么不同啊……”

頭愈發(fā)昏沉，沈一弦只好回去，可三人的死已然成了心病，每一步都要耗費很大力氣。畢竟少年心氣，是不可再生之物……

“好暈……”沈一弦的眼前陣陣發(fā)黑，在不知多久后再也沒了力氣，一頭栽倒在階梯上。

……

“沈一弦？沈一弦？”

“一弦?guī)熜诌@是怎么了？”

“是不是天氣太熱中暑了？”

耳邊一陣嘈雜，沈一弦睜開眼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柄青色油紙傘遮著，似是在樹蔭下，周身清涼了許多。

“沈一弦？”

叮叮當當?shù)那宕囗懧暬厥?，那張臉漸漸清晰起來，藍發(fā)女子看著他，眼中有疑惑，也有無奈。

“仙……仙兒？是……你嗎？”

藍發(fā)女子伸手探了探沈一弦的額頭：“你中暑睡糊涂了？不是我還能是誰？”

（“我是不是……還在夢里？”）

（“但眼前的一幕幕……好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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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200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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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