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的夜總帶著潮濕的腐葉氣,篝火噼啪聲里,楠夕正用布反復(fù)擦著那把從不沾血的刀。槾燱縮在火堆另一側(cè),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口袋里三落塞給她的野莓干——那姑娘總把吃的藏在她這兒,仿佛怕自己哪天徹底融進陰影里,連食物都會跟著消失。
“笨手笨腳的?!遍ν蝗婚_口,刀鞘在她掌心轉(zhuǎn)了個圈,“白天被魔獸追時,你手里那碎瓷片還不如塊石頭管用。”
槾燱捏緊野莓干,沒應(yīng)聲。她確實沒用,連亡夫門隨手催出的藤蔓都比她有力量,更別說楠夕那憑空綻開的傷口了。
“喂,”楠夕又說,聲音比平時尖了點,“看什么?我臉上有灰?”
槾燱猛地抬頭,正撞進她眼里。月光透過枝葉漏下來,在楠夕高馬尾的發(fā)梢跳著碎光,明明是張清秀的臉,偏要梗著下巴裝兇悍?!皼]、沒有?!彼琶σ崎_視線,卻聽見布料摩擦聲,楠夕竟坐到了她旁邊。
“給。”一把短匕遞到面前,刀柄纏著磨得發(fā)亮的布條,“比碎瓷片強?!?/p>
槾燱愣住?!澳恪?/p>
“別誤會,”楠夕立刻別過臉,耳朵尖卻有點紅,“懷小新說你得有個像樣的武器。我這是……聽她的?!?/p>
篝火突然爆出火星,映得兩人之間的空氣都暖了些。槾燱接過匕首,指尖不小心碰到楠夕的手,對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去,嘴里嘟囔著“拿穩(wěn)了”,卻沒真的挪開。
“你為什么總壓低聲音說話?”槾燱鬼使神差地問。
楠夕的動作頓了頓?!耙愎??!痹掚m硬,聲音卻不自覺放軟了些,“……以前有人說我聲音像姑娘家,不好聽?!?/p>
“沒有。”槾燱脫口而出,見楠夕轉(zhuǎn)頭看她,又趕緊補充,“我覺得……挺好聽的?!?/p>
空氣靜了一瞬,只有亡夫門在遠處咳嗽的聲音,和三落隱進樹影時帶起的微風(fēng)。楠夕突然站起身,拔刀對著旁邊的樹干虛劈一下。明明沒碰到木頭,樹皮上卻憑空出現(xiàn)一道整齊的切口?!翱吹搅??這才叫本事?!彼盏度肭?,居高臨下地瞥槾燱,“跟著我們,總比你抱著碎瓷片強?!?/p>
槾燱望著那道切口,突然笑了?!伴?,”她故意拖長聲音,“你剛才臉紅了。”
楠夕炸毛的樣子比魔獸嘶吼還嚇人?!昂f!是火烤的!”她轉(zhuǎn)身就走,高馬尾甩得像鞭子,走了兩步卻又停下,沒回頭,只悶悶地說,“……夜里涼,靠火堆近些。”
那天之后,槾燱發(fā)現(xiàn)楠夕總在戰(zhàn)斗間隙往她這兒瞟。她笨手笨腳學(xué)剝獸皮時,會有把刀“哐當(dāng)”一聲插在她腳邊,楠夕抱著手臂說“看清楚了”;她被樹枝勾住頭發(fā),會有人粗魯?shù)爻兜籼俾?,嘴里抱怨“麻煩死了”,指尖卻輕得沒碰到頭皮。
直到那次穿過干涸的河床,一群沙蝎魔獸突然從地底竄出。槾燱只來得及舉起匕首,就被一股力量拽到身后。楠夕站在她面前,拔刀的動作快得只剩殘影。她明明站在原地沒動,沙蝎的甲殼上卻接連綻開血口,像是在另一個時空里被砍了無數(shù)次。
“楠哥!”槾燱看見她脖頸上滲出的血痕——那是動用雙重時空的代價。
楠夕回頭,臉上沾了點沙塵,眼神卻亮得驚人?!芭率裁矗俊彼肿煨?,露出點少年氣的野,“死不了。”話音未落,突然踉蹌了一下,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跌回來。
槾燱沖過去扶住她,才發(fā)現(xiàn)她體溫燙得嚇人?!澳阍趺礃樱俊?/p>
“沒事……”楠夕靠在她肩上,聲音軟得不像樣,“就是有點暈……好像看見以前的自己了,穿著裙子,挺傻的。”
槾燱的心突然揪緊。她想起懷小新說過,楠夕的能力是在透支時間,每次動用,都像把自己的過去和未來撕開個口子。
“楠夕,”她輕聲說,“你穿裙子肯定好看?!?/p>
懷里的人僵了一下,隨即掙扎著要起來,卻被槾燱按得更緊?!皠e動,”槾燱把臉埋在她發(fā)間,聞見淡淡的草木香,“讓我靠會兒?!?/p>
遠處,亡夫門和懷小新交換了個眼神,三落的身影在樹后晃了晃,悄悄把幾顆野果放在了不遠處的石頭上。
沙蝎的尸體漸漸冷卻,篝火重新燃起時,楠夕已經(jīng)睡熟了。槾燱坐在她身邊,借著月光數(shù)她睫毛上的灰塵,突然明白,有些相遇或許注定短暫,但此刻肩膀相抵的溫度,足夠照亮往后所有漫長的黑夜。
她輕輕碰了碰楠夕發(fā)燙的臉頰,在心里悄悄說:等你醒了,我再告訴你,你現(xiàn)在的樣子,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