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得猝不及防。林小滿剛把畫夾里的暖寶寶收進抽屜,就聽見窗外的玉蘭花落了一地,像堆碎掉的月光。沈星野抱著一摞畫紙從走廊經(jīng)過,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袖口沾著點沒洗干凈的顏料,是她畫蝴蝶時常用的那種嫩黃色。
“畫展的票?!彼褍蓮垳\藍色的票塞進她手里,指尖帶著點顏料的涼意,“下周六,下午兩點。”
票根上印著小小的蒲公英圖案,林小滿捏著票邊笑:“你是不是跟印刷廠打過招呼?”
“哪有。”他踢了踢墻角的玉蘭花瓣,耳朵尖卻紅了,“只是覺得這個圖案……像我們第一次去湖邊那天。”
畫展在美術(shù)館的三樓。林小滿站在自己的畫前,看著那片銀杏操場被裝裱在玻璃框里,忽然發(fā)現(xiàn)沈星野添了筆——跑道邊的草叢里,藏著顆半融化的檸檬糖,糖紙閃著細碎的光。
“你的畫在那邊。”他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期待。
沈星野的金獎作品前圍了些人。林小滿擠進去時,正聽見有人說:“你看背面的字,好甜啊?!彼@到畫框后面,只見右下角的簽名旁,用鉛筆寫著行小字:“畫里的蒲公英,風(fēng)一吹就落在你發(fā)間了。”
轉(zhuǎn)身時,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翱吹搅耍俊彼掷锬笾w檸檬糖,糖紙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其實那天在郊外,我就想寫了。”
林小滿的手指劃過畫框邊緣,忽然想起雪地里的約定?!昂龋彼ь^,“這周去嗎?”
蝴蝶谷的山路飄著槐花香。沈星野背著兩個畫夾走在前面,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fēng),林小滿數(shù)著他踩過的石階,數(shù)到第七十二級時,他忽然停住了。
“別動?!彼e起畫夾,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你的發(fā)繩松了,像只垂著翅膀的蝴蝶?!?/p>
林小滿抬手摸了摸頭發(fā),果然有根淺色的皮筋滑到了發(fā)尾。她看著他認真的側(cè)臉,忽然發(fā)現(xiàn)他畫夾的拉鏈上,掛著片壓平的玉蘭花瓣,是她上周落在他桌上的那片。
山谷里的蝴蝶真多啊。黃的、白的、帶斑點的,繞著花叢飛個不停。沈星野把畫紙鋪在石頭上,畫的卻是她追蝴蝶時的背影,裙擺掃過蒲公英,絨毛飛起來,像場小小的雪。
“你看!”林小滿忽然舉著只停在指尖的藍蝴蝶跑過來,蝴蝶翅膀扇動時,帶起她發(fā)間的槐花香,“它不怕人!”
沈星野剛要說話,蝴蝶卻忽然飛走了,落在他的畫紙上,翅膀輕輕合上,像枚藍色的郵票。他趕緊拿起鉛筆,連呼吸都放輕了。
暮色漫進山谷時,他們坐在溪邊洗畫筆。沈星野的手被冷水泡得發(fā)紅,林小滿把自己的護手霜遞過去,是橘子味的,擠出來時像團小小的落日。
“秋天的比賽,”她忽然想起什么,“美術(shù)老師說要編本畫冊,問我們要不要寫段話?!?/p>
“我想寫,”他擰開瓶蓋喝了口水,水珠順著下巴滑到脖頸,“畫里的陽光,都是從你眼睛里偷來的。”
林小滿的臉頰燙起來,慌忙低頭去看水里的倒影。溪面上漂著片玉蘭花瓣,旁邊跟著片銀杏葉——是去年秋天那枚書簽上掉下來的,不知什么時候被他撿起來,一直夾在畫夾里。
“夏天快到了,”她數(shù)著水里的光斑,“冰店的櫻花冰應(yīng)該上架了?!?/p>
沈星野把洗好的畫筆放進畫夾,忽然伸手幫她拂去發(fā)間的槐花瓣?!暗綍r候,”他看著她的眼睛,笑意像浸了蜜,“我們?nèi)コ噪p份的,好不好?”
風(fēng)穿過山谷,帶來遠處的蟬鳴。林小滿看著他指尖沾著的橘色護手霜,忽然覺得那些藏了一整個秋冬的話,像被蝴蝶銜著,輕輕落在了溪水里,隨著落花漂向夏天,漂向所有未完待續(xù)的時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