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shù)比賽結(jié)果出來那天，林小滿是在教室的公告欄前看到名單的。沈星野那幅畫著蘆葦與蒲公英的作品得了金獎，旁邊用紅筆標(biāo)注著“推薦參加省級展覽”。她剛指著名字笑出聲，就被身后突然冒出來的身影嚇了一跳。

“看到了？”沈星野手里捏著兩張獎狀，另一個是她那幅銀杏操場得了銀獎，“老師說你的蝴蝶畫得特別靈動?！?/p>

林小滿接過獎狀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觸電似的縮了縮，卻被他輕輕按住了手背。“別躲?！彼曇魤旱煤艿?，帶著點秋日陽光的暖意，“去摘橘子吧，今天就去?！?/p>

后山的橘子林藏在竹林后面，熟透的果實像掛在枝頭的小燈籠。沈星野爬上樹摘高處的橘子，林小滿在底下?lián)毂伙L(fēng)吹落的，忽然被個拋過來的橘子砸中額頭。

“接好啊?！彼跇滂旧闲?，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畫紙，是片剛畫好的橘子林，樹下有個捂著額頭的女孩。

林小滿把橘子剝開，酸甜的汁水濺在手腕上?！澳惝嬂锏奈?，總在做奇怪的事?！彼鲱^看他，陽光透過橘子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睫毛投下細碎的陰影。

“因為你做什么都好看。”他說得自然，自己卻先紅了耳根，慌忙低下頭去摘橘子，結(jié)果腳下一滑，差點從樹上摔下來。

林小滿嚇得手里的橘子都掉了，卻見他穩(wěn)穩(wěn)抓住樹枝，朝她做了個鬼臉。“沒事，”他晃了晃手里的橘子，“摘到個最大的?！?/p>

回去的路上，他們并肩走在竹林里，踩著厚厚的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沈星野忽然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盒子，里面是枚銀杏葉形狀的書簽，葉脈處刻著兩個小小的名字縮寫。

“比賽的獎金買的?！彼麚狭藫项^，“本來想刻蝴蝶的，老板說銀杏葉更像秋天。”

林小滿把書簽夾進畫夾，剛好夾在那片雛菊旁邊?！岸炜斓搅耍彼咧愤叺男∈?，“美術(shù)班要畫雪景，說要去山里。”

“那我把畫夾里的暖寶寶分你一半?！鄙蛐且昂鋈幌肫鹗裁?，從書包里翻出個保溫杯，“我媽煮的姜茶，剛才摘橘子時怕涼了，一直揣著?！?/p>

姜茶的熱氣模糊了眼鏡片，林小滿擦鏡片時，聽見他在旁邊說：“等下初雪，我們?nèi)ゲ賵龆蜒┤税?，給它戴你的毛線帽?！?/p>

她抬起頭，看見他呼出的白氣與陽光融在一起，忽然覺得這個秋天還沒結(jié)束，那些藏在心底的話，正隨著漸濃的寒意，慢慢釀成更甜的模樣。就像保溫杯里的姜茶，冒著熱氣，暖得讓人想一直捧著，走到下一個季節(jié)里去。

初雪來得比預(yù)想中早。林小滿推開教室窗時，雪花正簌簌往下落，像無數(shù)片碎掉的星光。沈星野的座位在斜對面，正對著窗戶哈氣，玻璃上立刻蒙出片白霧，他伸手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下課鈴一響，他就抱著兩個畫夾沖過來：“美術(shù)老師說雪停了去后山，你的畫夾我背。”林小滿剛要拒絕，就見他已經(jīng)把她的畫夾甩到肩上，騰出的手塞給她個烤紅薯，塑料袋里還冒著熱氣。

后山的雪沒沒過腳踝，踩上去咯吱作響。沈星野在前面開路，腳印深一個淺一個，回頭看她時，睫毛上沾著的雪花像撒了把碎糖?！翱旄希彼焓?，“這兒有冰?！?/p>

林小滿抓住他的手時，才發(fā)現(xiàn)他掌心滾燙，指尖卻凍得發(fā)紅。他們選了棵老松樹，松枝被雪壓得低垂，偶爾抖落一片雪，落在圍巾上涼絲絲的。沈星野翻開畫夾，里面夾著副毛線手套，淡藍色的，指尖縫著小小的銀杏葉圖案。

“我媽織的，說你總忘戴手套?！彼炎笫质痔兹o她，自己戴上右手的，“這樣我們各戴一只，畫累了還能湊在一起暖手?！?/p>

林小滿的手套剛戴上，就被他用戴手套的手輕輕碰了碰。她低頭畫雪地里的松鼠時，聽見他忽然說：“比賽的畫要送去省里了，我在背面加了行字?！?/p>

“什么字？”她抬頭，雪花落在鼻尖上。

“等春天告訴你?！彼χ^頭，睫毛上的雪化了，像落了滴透明的淚。

雪停時，夕陽把雪地染成淡粉色。他們坐在松樹下啃烤紅薯，甜香混著松針的氣息漫開來。沈星野忽然指著遠處的山坳：“看，那兒有只野兔！”

林小滿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見團白影躥進樹林?；仡^時，正撞見他偷偷把自己手里快吃完的紅薯皮接過去，扔進旁邊的垃圾袋里。

“寒假去看畫展嗎？”他忽然問，“省里的展，我們的畫會掛在一起。”

“嗯。”林小滿點頭，忽然想起什么，從畫夾里抽出張紙，是片落滿雪的操場，跑道上的兩個影子比上次靠得更近，終點線的蝴蝶翅膀上，落了片雪花。

沈星野把畫紙折成小方塊，放進貼胸的口袋里?！按禾靵淼臅r候，”他看著她眼睛，“我們?nèi)タ春?，郊外的蝴蝶谷，聽說那時花開得最旺?！?/p>

林小滿的手套蹭過他的手背，這次沒躲開。她看著他被凍紅的鼻尖，忽然覺得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像埋在雪底下的種子，正悄悄等著春天，等著在某個蝴蝶紛飛的清晨，破土而出，長成最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