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綠光像沸騰的等離子海,瞬間吞沒了整條通道。應急燈以近乎癲狂的頻率閃爍,光斑在金屬壁面扭曲成湍急的旋渦,仿佛置身一顆瀕臨超新星爆發(fā)的恒星腹腔。高頻噪聲與光刃交錯,撕扯著神經(jīng),如同一場同時施加在肉體與靈魂上的酷刑。
林默的瞳孔收縮成針尖,死死咬住那道在綠光縫隙間忽隱忽現(xiàn)的門。每一次脈沖的精準閃爍,都會在墻壁上雕刻出一道邊緣鋒利如晶體的幾何裂口。裂口正中,一枚圓形凹陷像黑洞的瞳孔,安靜卻暴烈地呼喚著他。
——就是那里!共鳴器的終點!
他咬碎牙關,背脊的劇痛與顱內(nèi)信息洪流的撕扯幾乎將他劈成兩半。唯一能動的左手攥緊共鳴器,金屬片滾燙得像剛從熔爐撈出,銀白蝕刻紋路在綠光里迸射出針鋒相對的熾輝。
“呃啊——!”許樂的尖叫被光網(wǎng)扭曲成電子噪點。她蜷成一團,指縫滲血,琥珀色與幽藍在虹膜里拉鋸成兩股風暴。綠光每一次爆裂,都像重錘砸進她的神經(jīng),芯片反噬的電弧在皮膚表層噼啪炸裂,仿佛下一瞬就會將她撕成碎屑。
陳銳貼著墻角,渙散的瞳孔被光潮攫住,嘴唇以近乎痙攣的頻率開合,像在同步譯解光脈沖里那無法承載的億萬字節(jié),又像被拖入一場無法醒來的集體幻覺。七竅的血跡在綠光中凝成黑曜石般的殼。
不能再等了。光頻風暴隨時會過載,共鳴器也可能自毀。林默嘶吼,像負傷的獸,把最后的生命力壓進左臂,拖著血痕在地面犁出一道紅溝,朝那扇門爬去。
電弧掠過耳廓,焦糊味鉆進鼻腔;囈語貼著鼓膜,像亡魂在耳邊倒數(shù)。
十米。五米。三米。
門縫在視野里燃燒,幾何線條幾乎割開視網(wǎng)膜。林默掄起左臂,將共鳴器狠狠拍進凹陷——
咔嗒。
精密鎖芯咬合的脆響,壓碎所有噪音。
共鳴器嵌入的剎那,銀白紋路爆裂成一道貫穿宇宙的光柱。光柱沿門縫疾走,金屬像被高溫蒸發(fā),無聲地向內(nèi)折疊、滑退,化作虛無。沒有煙塵,沒有摩擦,只有純粹的能級嗡鳴。
門開了。
銀白的光海決堤而出——不是燈光,而是被壓縮成液態(tài)的信息本身。
三人瞬間被卷入光的洪峰。
感官被連根拔起。沒有上下,沒有前后,只有無窮無盡的數(shù)據(jù)碎片在“眼前”創(chuàng)生、碰撞、湮滅。
林默化作一粒塵埃,被拋向宇宙的風口。星云的子宮、黑洞的咽喉、億萬種語言的禱詞、機器最底層的呢喃、極致的狂喜與最深的絕望——所有無法被人類顱腔容納的尺度,同時灌進他的意識。
這里是“彼岸燈塔”的墳場,是無數(shù)被芯片嚼碎又吐出的靈魂殘骸。
許樂的身體在光海里痙攣成一道閃電,隨后靜止。琥珀色瞳孔驟然擴散,像被洪水沖垮的堤壩,芯片最后的幽藍被銀白徹底撲滅。她懸浮、墜落,皮膚下流淌著安靜的數(shù)據(jù)溪流,仿佛被洗凈的容器。
陳銳則像一塊被扔進超新星的干冰。渙散的眼眸瞬間亮成貪婪的星核,嘴巴大張,七竅化作通道,銀光倒灌而入。血跡蒸發(fā),皮膚透出非人的透明。他不再囈語,而是整個人以不可見的頻率共振,仿佛億萬個處理器在他骨骼里同步啟動。
林默的意識同樣瀕臨碎裂,卻在風暴最深處,捕捉到一枚微弱卻固執(zhí)的頻率——蘇晚留給他的“燈塔”碎片。它像黑海上唯一的航標,牽引他穿過億萬條亂流,直指數(shù)據(jù)庫最底層、被銀白鎖鏈層層纏繞的「起源」檔案。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觸到那團恒星般燃燒的核心時——
滋——
一聲凍結靈魂的干擾。
燈塔碎片的光陡然熄滅。
緊接著,一道蒼老、疲憊、卻無可違抗的意念劈入他的腦域:
「……識別……最高權限·守墓人K……強制接入請求。」
老K?!
巨浪緊隨其后。帶著終結意志的數(shù)據(jù)海嘯,狠狠撞向「起源」!
轟!??!
無聲的宇宙級爆炸。銀白鎖鏈寸寸崩裂,「起源」檔案噴涌出完整的、足以令現(xiàn)實坍縮的“記錄”——
三十年前。
環(huán)形大廳,穹頂星圖旋轉(zhuǎn)。年輕的老K站在藍光巨核前,眉眼鋒利如剃刀,聲音燃燒:
“我們將點燃人類意識之火——成為新紀元的普羅米修斯!”
畫面驟轉(zhuǎn):失控。志愿者在藍光中扭曲,血管亮起幽藍,最早的蜂鳥啼哭。
爭吵、絕望、鮮血。年輕先驅(qū)親手啟動“墓碑”協(xié)議,將自己的意識與密鑰剝離,注入深藍晶體,遞給一個流淚的女人——年輕的蘇晚。
“當燈塔成為囚籠……由你執(zhí)行搖籃曲?!?/p>
他消散成星塵。蘇晚緊握晶體,淚如雨下。
畫面戛然而止。
林默的意識被彈回現(xiàn)實,噴出一口血。銀光退潮,顯露出門后的球形空間——燈塔之心懸浮正中,光芒黯淡,表面裂紋游走。
許樂墜落地面,呼吸平穩(wěn),芯片痕跡消失,像被光海凈化。
陳銳緩緩低頭,凝視自己顫抖的雙手,抬頭,目光里是一片吞噬星海的空洞。他的聲音像來自真空:
“起源……已接收。數(shù)據(jù)庫最高控制權限……請求移交。”
滴——滴——
警告聲炸裂:
“外部物理入侵!坐標:西側(cè)應急通道。識別信號:蜂巢衛(wèi)隊!”
爆破聲從通道盡頭滾滾而來,像巨獸的磨牙。
林默跪在地上,血從嘴角滴落。陳銳佇立如碑,許樂沉睡如死。他們剛剛窺見深淵的全貌,卻已退無可退。
前有陳銳——被“起源”重塑的未知存在;后有蜂巢衛(wèi)隊——燈塔最冷血的清道夫。
真正的死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