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麗譙將斗篷的兜帽往下拉了拉,遮住半邊臉龐,只露出一雙永遠含著笑意的眼睛。
“前面有家食肆,我們休息片刻再趕路吧?!苯躯愖S輕聲說道,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韁繩。
李相夷微微點頭,面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耙膊恢溃念欓T的兄弟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
食肆簡陋卻干凈,幾張榆木桌子擦得發(fā)亮。角麗譙選了最角落的位置,背對著門口,“小二來兩碗魚湯面”
“好嘞!客官請稍等?!钡晷《芸於松蟽赏霟釟怛v騰的魚湯面,香氣四溢。
“唉!聽說了嗎?四顧門解散了?!编徸缼讉€江湖人打扮的漢子正高聲談論,聲音清晰地傳入兩人耳中。
李相夷的手指突然僵住了,筷子懸在半空,一滴湯汁落在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油漬。
“這么大的事怎么沒聽說,好像是蕭紫衿提議解散的?!绷硪粋€絡腮胡大漢灌了口酒,抹了抹嘴,“聽說是李門主死了,不得已解散的?,F(xiàn)在就留了一個百川院。稱什么江湖刑堂,我呸!"
角麗譙看見李相夷的手背暴起青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她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覆上去,感受到他皮膚下脈搏的劇烈跳動。
“死個屁,李相夷和笛飛聲東海之戰(zhàn),人家金鴛盟圣女角麗譙帶著人找了三天三夜,他們四顧門到如今也沒人到東海去找人?!边吷鲜菹鞯哪凶余托Φ溃斑@么久不去找人,”他用手肘拐了拐他邊上的同伴接著“他們百川院不會是故意要拖死李相夷吧!”
瘦高個冷笑:“要我說,這四顧門早該散了,李相夷在時還能鎮(zhèn)得住場子,他這一‘死’,誰還壓得住那些各懷鬼胎的家伙?”
“砰!”李相夷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整個食肆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戴著面具的男子身上。
“你沒事吧?”角麗譙也跟著站起來,壓低聲音問道。她能感覺到李相夷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意,那是人在及怒的情況下內(nèi)力外泄的表現(xiàn)。
李相夷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的怒氣?!拔蚁胱约喝タ纯础!彼穆曇羯硢〉貌幌裨?,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
角麗譙知道他說的是四顧門。她點點頭:“我在城外等你?!睕]有勸阻,沒有多余的言語,她了解這個男人的驕傲,此刻他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一個獨處的空間。
夕陽將四顧門高大的門楣拉出長長的影子。李相夷站在門前,仰頭望著那塊他親手題寫的匾額——金漆閃耀的‘四顧門’三個大字。曾幾何時,這里可是江湖中人趨之若鶩的圣地。
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院內(nèi)雜草叢生,練武場的兵器架倒了一地,幾柄長劍銹跡斑斑地躺在泥土中。李相夷緩步走過長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記憶的碎片上。
議事廳內(nèi),那張他常坐的主位已經(jīng)積了厚厚一層灰。李相夷伸手拂過扶手,指尖沾滿了塵埃。他記得最后一次在這里議事時,單孤刀就站在他右手邊,信誓旦旦地說要為他分憂解難。
一陣微風穿過廳堂,卷起地上的灰塵。李相夷轉(zhuǎn)身走向后山——那里是他平日練功的竹林,也是他思考重大決策時獨處的地方。
角麗譙站在遠處的屋頂上,看著那個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男人孤獨地站在荒廢的庭院中央。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卻顯得格外單薄。
“阿彌陀佛!李門主別來無恙!”
突如其來的佛號讓李相夷猛然回頭。無了大師手持禪杖,身著粗布長袍站在竹林小徑上,眼中含著慈悲的笑意。
“和尚...”李相夷的聲音哽了一下,“我沒事,被人救了?!?/p>
無了大師走近幾步,借著月光看清了李相夷面容雖憔悴但精神不錯?!袄像穆犅剸|海之戰(zhàn)后,便四處尋訪李門主下落??磥砭壏质谷?,今日在此相遇?!?/p>
李相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師是專程來找我的?”
“正是。”無了大師點頭?!袄像穆犅勊念欓T變故,擔心李門主安危?!?/p>
李相夷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疲憊:“多謝!大師掛念了。四顧門已散,李相夷...也該消失了?!?/p>
無了大師沉吟片刻,忽然說道:“一念心清凈,蓮花處處開。李門主何不換個角度看這世事?”
“蓮花...”李相夷低聲重復,眼神漸漸清明。他抬頭望向夜空中的明月,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昂蜕校院缶徒形依钌徎ò?!”
無了大師雙手合十:“善哉善哉。李施主既已看破,何不隨老衲回寺小???”
“李蓮花”——這個新名字在他舌尖滾過,帶著一種奇異的解脫感?!昂蜕幸獎谀騻€誑語了?!彼p聲道:“就說李相夷已經(jīng)死了。”只有李相夷死了,躲在暗處的老鼠才能浮出水面吧!
角麗譙站在屋頂上看著李蓮花跟隨無了大師離去的背影,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最終融合在一起,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