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契約的冰冷、食物的沖擊與驚喜之后,這片刻的安寧顯得尤為珍貴。她蜷在冰冷的金屬與溫暖的軟墊交織的椅子上,紅色的發(fā)絲如同安靜的火焰,呼吸變得綿長而均勻。
在這個充滿未知科技儀器的奇異房間里,KDSCV-167在舒適的金屬轉椅上,陷入了深沉而安息的睡眠,身體徹底松懈下來,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著生命的延續(xù)。在這一刻,她是安息的。
一個裹在斗篷里的身影——惡魔——如同從地板的紋理中析出,悄然站立。他沒有實體腳步聲,只有一股凝滯的寒意隨之彌漫。
他的兜帽微微偏向沉睡在他一張床上的KDSCV-166。深藍色的長發(fā)散在雪白的枕上,像一片凝固的憂郁夜空。她呼吸微弱,胸廓的起伏幾乎難以察覺。
淵主停在KDSCV-166床邊,伸出手。那并非血肉之手,更像是某種凝固的陰影或密度極高的能量體,表面流轉著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暗紫色幽光。他將這奇異的手掌懸停于KDSCV-166的額頭。
一股細微但精純的能量,如同涓涓細流,自淵主掌心注入KDSCV-166的眉心。這能量本身并無溫度,卻奇異地驅散了她皮膚上的一絲病態(tài)寒意。輸送持續(xù)了片刻,淵主掌心光芒漸弱。
就在能量輸送即將結束時,淵主動作一頓。他那在兜帽陰影下的面具驟然亮起光芒——并非憤怒,而是純粹的、高度專注的“探索”。
無形的感知力場如同漣漪般擴散,穿透KDSCV-166的身體表層,深入她的細胞、血液、乃至更深層的某種存在烙印。
“……龍嗎?”一個低沉、沙啞,從他喉間滾出,帶著純粹的驚異。那氣息微弱至極,近乎湮滅,仿佛來自無數紀元之前的回響,深埋于KDSCV-166存在的根源,絕非當前這個冰冷囚籠所能孕育。
“這地方……不像有龍的地方。”他低聲自語,像是確認一個遙遠而荒謬的事實。
這絲久遠的龍的氣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同樣古老的記憶里激起漣漪。思緒瞬間被拉回更久遠的時光。他想起了主動與他契約的寥寥數人。
第一個,是三百多年前。
他從一塊沉睡的小黑石中被一個小男孩凄厲的呼喚驚醒。男孩傷痕累累,被世人唾罵為“不祥”。為了證明決心,男孩竟用自己的鮮血澆灌那枚小黑石數月,苦苦哀求。懵懂初醒的他(那時甚至不知自己是什么形態(tài))體內沉睡的力量,就在那份純粹的絕望與祈求中自行涌現,化作了一份契約——
契約既成,為了方便,小黑石融入男孩體內,漫長的共生開始了。他們相伴流浪,一同見過那翱翔天地、令人絕望的強大巨龍……直到最后,也未能(或者說,不敢)真正挑戰(zhàn)。
第二個,則是在小男孩逝去212年之后了。他遇到了“星駭”艦長。又在9年后,艦長與他達成了契約……
冰冷的現實感將他從遙遠的回憶中拽回。眼前是脆弱的KDSCV-166。
淵主深知她的身體無法承受直接的能量灌注。他從黑袍內脖勁上把戴著一條鎖鏈項鏈取出,項鏈本身材質不明,泛著黯淡的金屬光澤,墜飾是暗紫色晶體,表面刻滿禁忌符文。
項鏈接觸到KDSCV-166脖頸時,瞬間隱入她的脖勁,只在皮膚上留下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感知的能量波動。這是他重要的回復媒介,能緩慢愈合傷勢、補充能量、滋養(yǎng)精神、甚至修復靈魂。晶體開始閃爍,修復光束從內部蔓延,靈魂模塊的裂痕被神秘能量填補。淵主自己并無“藍條”可恢復,也無法修復自己的靈魂,但項鏈仍為他帶來些許能量回饋——畢竟,契約者的存續(xù)便是他的存續(xù)。
接著,淵主從斗篷深處掏出一枚金色物品。它形狀如半個橢圓,通體暗金,靜靜躺在他掌心,表面流轉著光芒與龍鱗的紋路,觸感卻冰冷如死星。這是第一個契約者臨終時塞給他的“龍骸核心”。
散發(fā)著微弱卻沉重的能量脈動。他凝視著昏迷的KDSCV-166,評估著她的承受極限。最終,他只是極其小心地將這枚暗金橢圓物虛按向KDSCV-166的心口。金色物品并未真正物理穿透,而是如同融入水面般無聲地沉入她的胸膛深處,蟄伏起來。“等你……能承受……”他低語,算是給昏迷者一個無言的承諾。
若她能承受,未來或許能喚醒某種超越的存在;若失敗,靈魂將徹底湮滅。
做完這一切,他輕輕俯身,用斗篷下堅實而冰冷的陰影手臂托起KDSCV-166,如同托著一片羽毛。他抱著她,走向了某種房間,推開了門。
推開,里面是個狹小、骯臟、顯然廢棄已久的雜物間。
淵主將KDSCV-166暫時安置在角落相對干凈的地方。他站在那里,環(huán)視破敗的空間,似乎在“讀取”這片房間。片刻后,他開始行動。
動作并不迅速,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精準和效率。斷裂的線路在他指尖觸碰下重新連接,火花跳躍后恢復沉寂;扭曲的金屬支架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扳回原位;散落的零件仿佛被無形的手牽引,精準地飛回缺失的位置。
灰塵被無形的氣流席卷、壓縮,凝結成一個個小球滾落角落。不過短短時間,這個狹小的空間竟被清理、修復得勉強可以容納兩人安臥,甚至角落里一張鐵床也被重新焊牢,鋪上了他從不知哪個廢棄儲物柜里找到的、相對干凈的隔熱墊料。
淵主將KDSCV-166安置在這張簡易床上,仔細拉上一個同樣翻找出來的、不臟的薄毯蓋到她胸口。
安置好KDSCV-166,淵主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如同融入墻壁的墨跡。下一刻,他出現在了KDSCV-167沉睡的房間。紅發(fā)女孩依舊沉浸在美夢的睡眠中,對周遭毫無所覺。
淵主同樣輕巧地將她從那張冰冷的轉椅中抱起,背在身后。他背著她,如同背負一個易碎的夢境,再次穿過通道,將她輕輕放在KDSCV-166身邊的床鋪上,同樣蓋上薄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