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冰涼觸感尚未完全褪去，書房門便被輕輕叩響，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將軍？該換藥了?！笔堑腋瞎芗疑n老而恭敬的聲音，打破了室內(nèi)凝滯的沉水香與沉重回憶。

我深吸一口氣，將錦盒蓋上，那枚碧綠的玉蟬連同它不祥的邪氣一同被隔絕在視線之外。腰間的弦月玉佩被掌心捂得微溫，仿佛在汲取力量?！斑M(jìn)?！甭曇艋謴?fù)了一貫的平穩(wěn)清朗，仿佛方才那場跨越時光的對話從未發(fā)生。

門扉輕啟，老管家端著藥盤側(cè)身而入，身后跟著的，卻是那位本該躺在客院錦被中的傷患本人——狄仁杰。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素緞寢衣，外面松松垮垮地披著件墨青色的外袍，右肩處明顯包裹著厚厚的紗布，隱隱透出藥味。臉色因失血還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絲狡黠和…得寸進(jìn)尺的親昵。

“謝大將軍日理萬機(jī)，還要勞煩管家親送湯藥，狄某真是過意不去啊?！彼獠竭M(jìn)來，語氣輕松，眼神卻直勾勾地落在我臉上，仿佛在探究我眉宇間是否還殘留著夜色的陰霾。他自顧自地在書案對面的軟榻上坐下，動作牽扯到傷處，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仿佛那點(diǎn)痛楚只是不值一提的玩笑。

老管家放下藥盤，無聲地退了出去，關(guān)門前投來一個帶著無奈和縱容的眼神。

“懷英，”我起身，走到軟榻邊，拿起藥盤上的白瓷藥瓶和干凈紗布，聲音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傷筋動骨一百天，還是躺著靜養(yǎng)為佳。藥我讓人送去客院便是?！?/p>

“客院冷清，哪有謝大將軍的書房暖和？”狄仁杰往后一靠，舒適地陷進(jìn)軟墊里，仰頭看我，唇角噙著笑，“況且，聽聞將軍昨夜秉燭夜談，思慮甚重？我這傷患在此，也好分分將軍的神，免得將軍憂思過甚，傷了根本?！?他特意加重了“秉燭夜談”四個字，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書案上那杯早已冷透的殘茶——昨夜與楊通幽對弈時留下的痕跡。

我動作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掀開他披著的外袍，解開寢衣的系帶。動作精準(zhǔn)利落，帶著醫(yī)官的冷靜，卻又在觸及他肩頭滲血的紗布時，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用力。

“嘶…”狄仁杰倒抽一口冷氣，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化為更深的笑意，帶著點(diǎn)惡作劇得逞的意味，“謝大將軍，公報(bào)私仇可非君子所為啊。這一箭的‘恩情’，狄某可是刻骨銘心呢?！?/p>

紗布揭開，猙獰的箭創(chuàng)暴露在晨光中。皮肉翻卷，雖未傷及要害，但創(chuàng)口深可見骨，敷著的藥膏散發(fā)著濃烈的苦味。心口像是被那只無形的手又攥緊了一分。昨夜推開他時那瞬間的決絕與此刻眼前的慘烈重疊，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

“閉嘴?！蔽业统庖宦?，聲音有些發(fā)沉。用銀夾夾起浸了藥水的棉團(tuán)，動作卻不由自主地放得極輕，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創(chuàng)口周圍的血痂和藥漬。“若非你非要逞強(qiáng)，何至于此？” 這話帶著點(diǎn)遷怒，更多的卻是后怕。

“哦？那支弩箭，角度刁鉆，力道剛猛，若非謝大將軍‘及時’推我一把，怕不是要直接洞穿心脈？”狄仁杰任由我動作，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牢牢鎖住我的眼睛，“阿傾，你那一推…時機(jī)之‘巧’，力道之‘準(zhǔn)’，當(dāng)真是妙到毫巔啊。狄某這條命，算是欠你兩次了?！?/p>

他不再喚“將軍”或是“阿傾”，而是直呼名字。那聲“傾”叫得輕描淡寫，卻帶著千鈞之力，砸在我心坎上。

我避開他的視線，專注于手中的動作，將散發(fā)著清冽氣息的新藥膏均勻地涂抹在創(chuàng)口上。冰涼的藥膏似乎緩解了他的疼痛，他舒服地喟嘆一聲，整個人更放松地陷進(jìn)軟榻里。

“謝氏秘制的金瘡藥，果然名不虛傳。”他閉上眼，仿佛只是尋常閑聊，“只是不知，這藥能否治好某些人心里的‘傷’？”

我沒有回答。沉默地為他重新裹上干凈柔軟的紗布，動作一絲不茍，如同在擦拭最珍貴的瓷器。指尖不可避免地劃過他頸側(cè)溫?zé)岬钠つw，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脈搏平穩(wěn)的跳動。他還活著，好好的在這里。這個認(rèn)知，稍稍驅(qū)散了心頭的沉重。

“好了?！蔽蚁岛眉啿嫉慕Y(jié)，替他攏好寢衣和外袍，“安分些，別亂動。再裂開，就讓管家給你綁在床上?！?/p>

狄仁杰睜開眼，笑意重新盈滿眼底，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縱容?！白衩?，大將軍。不過，”他忽然抬手，抓住了我剛要收回的手腕。他的指尖帶著傷后的微涼，力道卻不容掙脫?！鞍A，有些擔(dān)子太重，一個人扛…會壓垮的?！?/p>

他的眼神認(rèn)真起來，褪去了方才的戲謔，只剩下純粹的關(guān)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他知道我在謀劃著什么，知道那與楊通幽有關(guān)，知道那漩渦深不見底。他想分擔(dān)。

心湖微瀾，旋即又被更深的冰封覆蓋。我輕輕掙開他的手，語氣平淡無波：“狄大人多慮了。好好養(yǎng)傷，長安城還等著你的明察秋毫?！?轉(zhuǎn)身走回書案后，拿起一份堆積的卷宗，擺出送客的姿態(tài)。

狄仁杰看了我片刻，最終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扶著軟榻扶手站起身。“行，我走。不過阿傾，”他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看我，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影子，“記住，我這條命是你救下的。它現(xiàn)在很值錢，別浪費(fèi)了?！?說完，他拉開門，身影消失在門外，留下書房里重新彌漫開的沉水香和我指尖殘留的藥味。

作者留言，應(yīng)寶寶們要求改了下狄仁杰性格（符合青梅竹馬默契度）和整體的風(fēng)格哈。作者這幾天生病腦子有點(diǎn)糊可能劇情前后有些不連貫寶寶們諒解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