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剛爬上窗臺，白泳就被一陣輕快的敲門聲叫醒。她趿著拖鞋拉開門，明舟正舉著烤吐司站在門口，面包的麥香混著陽光的味道涌進來——這次的吐司邊金黃金黃，再沒有焦黑的痕跡。
“看，說不烤焦就不烤焦。”他獻寶似的把盤子遞過來，發(fā)梢還帶著點沒擦干的水珠，“快吃，吃完我們早點出發(fā)?！?/p>
白泳接過盤子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那道淺疤在晨光里泛著淡粉色。她忽然想起昨晚他說“很早就注意到你”時的樣子，臉頰有點發(fā)燙，趕緊轉(zhuǎn)身往屋里走：“我去換件衣服?！?/p>
衣柜里掛著條淺灰的運動褲，是她特意找出來的。想起明舟說要去野泳的湖，她又翻出件長袖防曬衫——上次在泳池曬脫了皮，他看到時皺著眉說“下次記得多涂點防曬”，原來自己都記在心上。
兩人拎著帆布包出門時，巷口的早餐鋪剛支起蒸籠。老板探出頭喊：“小兩口今天這么早？”白泳的臉唰地紅了，明舟卻笑著應道：“帶她出去走走?！彼f這話時，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包，指尖擦過她的掌心，暖乎乎的。
公交在郊外的公路上顛簸，窗外漸漸褪去城市的鋼筋水泥，露出連綿的綠。白泳靠在椅背上，看著明舟低頭研究地圖的側(cè)臉，忽然想起剛認識他時，總覺得他話少又嚴肅，沒想到相處起來竟這樣細心——帆布包里裝著她慣用的泳鏡，甚至還有支草莓味的防曬霜，是她上次隨口說“這個味道好聞”的那款。
“快到了?！泵髦酆鋈慌隽伺鏊母觳?，指著窗外，“你看那片湖。”
車窗外，一片澄藍忽然撞進眼里。湖水像塊被打磨過的藍寶石，岸邊的蘆葦蕩在風里搖出銀色的浪，遠處的山影蒙著層淡紫的霧，美得讓人屏住呼吸。白泳忽然明白他為什么說這里適合放松，光是看著這汪水，心里的褶皺就被撫平了大半。
下了公交還要走段土路。明舟在前面開路，時不時回頭喊她“小心腳下”。有處坡地長滿青苔，他干脆蹲下身：“我背你過去吧，免得滑?！?/p>
白泳看著他寬厚的肩膀，忽然想起那個被螨蟲折磨的夜晚，他也是這樣不由分說地把她拉到自己住處。她咬了咬唇，還是搖搖頭：“我自己能走?！痹捯魟偮?，腳下就一滑，明舟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兩人一起跌在草叢里。
青草的汁液蹭在褲腿上，帶著點澀澀的香。白泳趴在他胸口，能聽見他有力的心跳，像擂鼓似的敲在她耳尖。“你看，說了讓你小心?！泵髦鄣穆曇魩еσ猓粑鬟^她的發(fā)頂，“這下信了吧？”
她趕緊撐起身子，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明舟卻忽然伸手，替她摘去發(fā)間的草葉：“走吧，湖邊風大，別著涼了?！?/p>
湖邊果然比城里涼些。明舟鋪開野餐墊時，白泳已經(jīng)換好了泳衣，防曬衫的袖子拉得老高。他看著她緊繃的肩膀，忽然從包里掏出個小小的藍牙音箱：“放點音樂？”
水流似的鋼琴聲漫出來，和著湖水拍打岸邊的聲音，格外治愈。白泳坐在墊子上，看著明舟往水里走——他穿著黑色的泳褲，脊背的線條在陽光下繃得筆直，走到水深及腰的地方，忽然回頭沖她笑：“下來啊，水不涼?！?/p>
她猶豫著走進水里，微涼的湖水漫過腳踝、膝蓋，最后停在腰腹間。陽光透過水面照下來，能看見細小的銀魚在腳邊游過。和游泳館里氯味刺鼻的水不同，這里的水帶著點水草的清甜，連呼吸都變得舒暢。
“你看那邊?！泵髦酆鋈恢赶蚝?，“有野鴨。”
白泳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幾只青灰色的野鴨正掠過水面，翅膀拍打出細碎的水花。她看得入神，忽然被人從身后輕輕推了一下，驚呼著往前撲去，轉(zhuǎn)身時正撞見明舟促狹的笑。
“敢捉弄我？”她揚起手要潑他水，卻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掌心溫熱，帶著湖水的濕意，兩人的影子在水里交疊，像幅晃動的畫。
玩鬧夠了，兩人并排坐在淺水區(qū)的鵝卵石上，腳在水里輕輕晃著。遠處的山影漸漸清晰，云絮在天上慢慢飄，時間好像被拉得很長很長。
“其實我以前總一個人來這兒?！泵髦酆鋈婚_口，指尖撥弄著水面，“剛當救生員那年，救過一個沒救回來的老人，后來總睡不著，就來這兒待著?！?/p>
白泳的心跳輕輕一顫。她知道救生員這行的壓力，卻從沒問過他的過往?！澳菚r候覺得，人跟水真像，既能救人，也能要命?！彼皖^看著水里的倒影，聲音很輕，“直到看見你在培訓時，明明自己也怕得發(fā)抖，還是咬著牙完成了模擬救援，忽然覺得……好像沒那么難了。”
陽光落在他睫毛上，閃著細碎的光。白泳忽然想起那個被他救起的小男孩，想起他貼創(chuàng)可貼時的溫柔，原來勇敢的人，也會有需要依靠的時刻。她伸出手，輕輕握住他浸在水里的手：“以后……可以不用一個人來?！?/p>
明舟的手指僵了僵，隨即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很緊，像要抓住什么珍貴的東西。水波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晃出細碎的紋，遠處的野鴨又飛了起來，翅膀劃破水面的聲音格外清晰。
中午在湖邊的樹蔭下吃野餐。明舟從包里掏出保溫盒，里面是他早上做的三明治，番茄片還帶著新鮮的汁水。白泳咬了一口，忽然聽見他說：“下個月游泳館要辦救生員考核，你要不要試試考個高級證？”
她愣了愣：“我之前問過，要考深水救援，我有點怕?！?/p>
“我陪你練?！泵髦壅f得干脆，從包里翻出本考核手冊，上面畫著密密麻麻的標記，“你看，這里是重點，我標出來了。每天早上我們早點去游泳館，我教你?！?/p>
手冊的紙頁邊緣有點卷，顯然是被翻了很多次。白泳忽然想起他說“很早就注意到你”，原來不是隨口說說。她低頭咬著三明治，眼眶有點發(fā)熱，番茄的酸混著心里的暖，在舌尖開出溫柔的花。
回去的公交上，白泳靠在椅背上睡著了。夢里是那片清澈的湖，明舟的笑聲像水波一樣蕩開。她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靠在他肩上，他正低頭看著她，眼里的笑意比陽光還暖。
“醒了？”他聲音壓得很低，怕吵到她，“快到巷口了?！?/p>
白泳趕緊坐直身子，卻看見他肩上的襯衫濕了一小塊，是自己的口水。她窘迫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他卻像沒事人似的，從包里掏出顆薄荷糖：“醒醒神?！?/p>
走到301門口時，明舟忽然叫住她：“白泳。”
她回頭，看見他手里拿著個小小的貝殼，是剛才在湖邊撿的，邊緣被打磨得很光滑?！敖o你。”他把貝殼遞過來，耳尖有點紅，“就當……紀念今天?！?/p>
白泳接過貝殼，指尖能摸到上面細小的紋路。暮色漫進巷口，301和302的燈又亮了起來，暖黃的光在地上織出片溫柔的網(wǎng)。她忽然想起昨晚他發(fā)的月亮表情，想起自己回的星星，原來有些心意，根本不用靠語言來說。
“明早……還吃吐司嗎？”她抱著貝殼問，聲音有點小。
明舟笑起來，眼里的光比路燈還亮：“吃，再加個煎蛋?！?/p>
關上門的瞬間，白泳把貝殼放在書桌上，和那枚荷葉書簽并排擺著。窗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在哼著溫柔的歌。她忽然覺得，這個夏天最幸運的事，不是逃離了糟糕的出租屋，而是遇見了一個人，讓她明白原來安穩(wěn)不是住多大的房子，而是有人把你的喜好記在心上，把你的膽怯護在身后，陪你看遍世間的湖光山色。
隔壁的302里，明舟正對著手機傻笑。屏幕上是白泳剛才在湖邊的照片——她站在水里，防曬衫的袖子滑下來，露出半截胳膊，陽光落在她發(fā)梢，像鍍了層金。他猶豫了很久，終于在照片下配了行字：“今天的湖很美，但不如你。”想了想，又覺得太直白，刪刪改改，最后只發(fā)了個笑臉。
手機很快震動起來，是白泳發(fā)來的照片——一枚貝殼躺在荷葉書簽旁邊，配著個害羞的表情。
明舟看著屏幕，忽然覺得，原來喜歡一個人，連空氣都是甜的。夜色漸深，兩扇對門的窗戶透出溫暖的光，像兩顆緊緊相依的星子，在城市的角落里，亮得格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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