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館的閉館鈴聲剛響過,林教練就把手里的哨子往桌上一扔:“這周學生少,下班早,要不要玩點什么?”
池邊的長椅上立刻圍攏了幾個人。王姐正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聞言眼睛一亮:“真心話大冒險怎么樣?我那兒有副撲克牌,誰輸了誰選?!?/p>
白泳剛把最后一塊浮板塞進儲藏柜,回頭就看見明舟站在人群邊緣,手里還捏著沒喝完的礦泉水。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速干衣,領(lǐng)口被水汽浸得有點透,看見她望過來,悄悄往旁邊挪了挪,給她空出個位置。
“來唄,反正回去也沒事。”林教練拍了拍白泳的肩膀,牌已經(jīng)在手里洗得嘩嘩響,“就我們幾個熟臉,輸了也不丟人?!?/p>
第一局輸?shù)氖峭踅悖x了大冒險,被起哄著給前臺小哥塞了顆水果糖,回來時臉頰通紅,指著林教練笑:“下把非讓你學青蛙跳不可?!?/p>
牌局輪流轉(zhuǎn),輪到明舟時,他剛抽完牌就被林教練按?。骸凹t桃A!明教練,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白泳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其實有點怕他選大冒險,萬一被要求做些過分的事。
“真心話?!泵髦鄣穆曇艉芷届o,目光卻越過人群,輕輕落在她臉上,又很快移開。
林教練眼睛一亮,湊過去擠眉弄眼:“那我問了啊——最近有沒有喜歡的人?”
這話一出,王姐立刻跟著起哄:“對,老實交代!”
白泳的手心忽然有點冒汗。她想起野泳湖邊他緊握的手,想起早餐時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還有昨晚他發(fā)的笑臉表情,心臟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
明舟沉默了兩秒,喉結(jié)輕輕動了動。泳池的消毒水味好像突然淡了,周圍的起哄聲也變得模糊,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認真:“有?!?/p>
“哦——”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拖長的調(diào)子,王姐追問,“是誰?。课覀冋J識嗎?”
明舟的目光又一次落在白泳身上,這次沒再移開。燈光從他身后照過來,在他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開圈漣漪:“白泳?!?/p>
周圍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更響的笑鬧。“明教練你可真會開玩笑!”林教練拍著他的肩膀,“白泳才來多久啊,換個正經(jīng)的答案!”
王姐也跟著笑:“就是,別拿我們小白開玩笑,她臉皮薄?!?/p>
白泳的臉確實紅透了,像被泳池的熱水燙過。她偷偷抬眼,看見明舟的嘴角抿成條直線,好像有點無奈,又好像在確認什么。沒人當真,大家只當是熟人間的玩笑,很快就催著發(fā)下一輪牌。
牌再次發(fā)到白泳手里時,她的指尖還在發(fā)顫。方塊7,又是輸牌。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林教練揚了揚眉毛,顯然等著看她出糗。
白泳深吸一口氣,目光越過牌面,直直看向明舟。他就站在對面,眼神里帶著點驚訝,還有點她讀不懂的期待。消毒水的味道里,好像混進了點別的氣息,讓她喉嚨發(fā)緊,卻又莫名勇敢。
“真心話?!彼犚娮约赫f,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王姐立刻來了興致:“那我問個簡單的——你喜歡明舟嗎?”這話本是順著剛才的玩笑說的,帶著點起哄的意味。
周圍的笑聲突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泳臉上,連窗外的風聲都仿佛靜了下來。
白泳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她想起那個被螨蟲折磨的夜晚,他把她拉到自己住處;想起廚房飄來的番茄牛腩香;想起野泳湖邊他緊握的手;想起昨晚他發(fā)的笑臉表情。這些畫面像電影片段在眼前閃過,最后定格在明舟此刻的眼睛里——那里有驚訝,有緊張,還有她從未見過的明亮。
“喜歡?!?/p>
一個字輕輕落在空氣里,卻像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林教練手里的牌“啪嗒”掉在地上,王姐張著嘴,半天沒合上。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是前臺小哥,他“嗷”地叫了一聲:“我就說你們倆不對勁!”
“什么情況?!”林教練撿起牌,眼睛瞪得溜圓,“你們倆來真的?”
王姐突然拍了下手,恍然大悟般:“怪不得上次親子活動,明舟總往小白那邊瞟!還有上次白泳換住處,明舟跑前跑后地幫忙,我還以為是熱心腸!”
起哄聲這次變了味,帶著點興奮和八卦。“磕到了磕到了!”前臺小哥拿出手機,假裝要拍照,“快說說,什么時候開始的?”
白泳的臉燙得能煎雞蛋,低下頭不敢看任何人,耳朵卻豎著聽對面的動靜。
明舟忽然笑了,不是剛才無奈的笑,是那種從眼角眉梢都溢出來的溫柔。他往前跨了一步,站到白泳身邊,自然地替她擋住涌過來的目光:“別嚇著她?!?/p>
他的聲音里帶著笑意,低頭看她時,眼里的光比泳池的燈光還亮:“其實……不是玩笑?!?/p>
這話一出,周圍又是一陣歡呼。林教練捶了他一下:“藏得夠深啊!什么時候請我們吃喜糖?”
白泳偷偷拽了拽明舟的衣角,指尖觸到他速干衣下溫熱的皮膚,像被燙了一下,卻沒松開。他轉(zhuǎn)過頭,沖她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閉館的音樂第二次響起時,大家才戀戀不舍地散開。走之前,王姐特意回頭沖他們擠眼睛:“記得請客啊!”
游泳館里很快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消毒水的味道漸漸清晰,水面的波紋慢慢平復。
“他們……”白泳剛開口,就被明舟打斷。
“他們不重要?!彼粗?,眼里的認真像浸在水里的石頭,沉而堅定,“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白泳點點頭,聲音細若蚊吟:“嗯。”
明舟忽然笑了,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指尖帶著點泳池的水汽:“那從今天起,不用再等公交站的風吹,不用再分兩扇門的燈光了?!?/p>
白泳沒聽懂,抬頭看他。
“我的意思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溫柔得像湖水,“以后,我們可以一起上班,一起回家,一起……吃我烤的吐司?!?/p>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路燈的光透過玻璃頂照進來,在水面上投下片晃動的暖黃。白泳看著明舟眼里的自己,忽然覺得,那些藏在真心話里的喜歡,那些被起哄聲掩蓋的心意,終于在這個安靜的游泳館里,找到了最溫柔的答案。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公交站,他說“以后你去游泳館跟著我,肯定不會遲到”。原來從那時候起,有些約定就已經(jīng)悄悄開始了。
明舟牽起她的手,這次沒有猶豫,握得很緊。兩人并肩走出游泳館時,晚風帶著點夏末的涼意,卻吹不散掌心的溫度。
巷口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在為他們唱首遲到的歌。301和302的燈依然亮著,但這次,白泳知道,其中一扇門后的等待,終于可以不必隔著對戶的距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