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啪嗒啪嗒地從屋檐墜落，砸在泥地上發(fā)出細微的噗噗聲。蘇晚站在七個孩子的鬼火之間，渾身上下濕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胸口一陣一陣刺痛，仿佛有無數(shù)細密的針在心口來回扎，讓她忍不住微微顫了一下。
陸清和跪在地上，手臂上的傷口滲出藍色的血，那顏色詭異得令人發(fā)寒，在月光下泛著微弱卻刺眼的光暈。他的臉色白得像紙，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到了極點。
“你瘋了嗎？”蘇晚想要沖過去，卻被一個小女孩伸手攔住。那根銀針懸在她眼前，冰冷的寒光映得她瞳孔一縮?！八隍_你……”小女孩的聲音尖銳又凄厲，帶著哭腔，“他用你的身體做實驗！”
遠處警笛嗚嗚作響，混雜著雷鳴由遠及近。雨越下越大，打在臉上生疼，仿佛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寒意。蘇晚盯著陸清和，嘴角忽然勾起一絲笑容，那笑里染著血絲，像是硬擠出來的痛苦?！澳銈兊降资钦l的孩子？”她輕聲問道，聲音幾乎被雨聲吞沒，“他為什么要復活你們？”
綠光躁動起來，七個孩子的身影在雨中扭曲變形，如同被風吹皺的殘影。
“媽媽……”小女孩歪著頭，聲音稚嫩卻陰森，銀針反射的光芒劃過她的臉龐?！拔覀兪悄愕暮⒆影 ?
這一句話像一記驚雷劈進蘇濕的腦海。她身體猛地一晃，扶住墻才勉強站穩(wěn)，胸口的疼痛愈發(fā)劇烈，仿佛心臟要掙脫束縛跳出來一般?！澳阍缇椭缹Σ粚?？”她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堅硬，字句如刀割般鋒利，“那個契約根本不是用來保護我的，而是把需要的東西鎖在我身體里，是不是？”
陸清和握緊方向盤的手指關節(jié)泛白，那朵鳶尾花印記在月光下時明時暗。他沒有回答，只是喉結滾動了一下。
“你以為我不知道？”蘇晚突然冷笑，笑聲夾雜著隱約的哽咽，“每次我發(fā)病的時候，你都是那樣緊張?？墒?，這病難道不是你給我的嗎？還是說，你故意讓我發(fā)病，只是為了測試這個身體的極限？”
話音未落，車子猛然顛簸了一下。陸清和急忙轉(zhuǎn)動方向盤，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咬著牙穩(wěn)住車身，額角青筋暴起，雨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領上。
“小晚——”他試圖開口解釋。
“別叫我小晚！”蘇晚怒吼，眼神里充滿了憤怒與悲傷。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肯落下?！澳愫臀野謰屖遣皇窃缇痛ê昧?？他們?yōu)槭裁磸膩聿徽f家族詛咒的事？就因為我是替代品？一個可以隨便犧牲的容器？”
陸清和猛踩剎車，車子停在路邊，引擎蓋幾乎貼上了護欄。雨水順著車窗玻璃蜿蜒流淌，在路燈下折射出幽詭的光。他側過頭，急促地說道：“聽著，我知道這一切聽起來很可怕。但如果你現(xiàn)在離開，那個東西會追著你。它已經(jīng)認定了你的身體。”
蘇晚冷冷地盯著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所以，你是在救我還是害我？”
陸清和伸出手想拉住她，但被她迅速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最終無力地落回膝蓋上?！斑€記得你第一次發(fā)病嗎？”他說，語氣低沉，“那天我在實驗室做研究，突然聽見有人哭泣。我以為是幻覺，直到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你的心電圖儀里傳出來的。”
蘇晚愣住了，腦海里浮現(xiàn)那段記憶。那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第二天，原主的身體突發(fā)心臟病。當時她以為只有自己能聽見那種尖銳、撕裂般的哭聲。
“我試了很多方法，”陸清和繼續(xù)講述，“直到發(fā)現(xiàn)我能聽見你的心聲。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們之間一定有什么聯(lián)系。”
“聯(lián)系？”蘇晚嗤笑一聲，“是契約吧？你說的那個保護我的契約?！?/p>
“是保護你！”陸清和情緒激動，聲音陡然拔高，“你以為我愿意這樣嗎？你知道找到合適的容器有多難嗎？你以為我樂意讓你承受這些痛苦？”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咬緊牙關。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蘇晚這才注意到他下巴上多了一道新鮮的傷口，血跡已被雨水沖刷干凈。
“那你為什么要騙我？”蘇晚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帶著些許疲憊與失望，“為什么讓我相信一切都結束了？”
陸清和沉默不語，手指在方向盤上敲擊出急促的節(jié)奏。雨勢更猛烈了，拍打在車頂上發(fā)出密集的啪啦聲。遠處警笛再次響起，伴隨雷鳴逼近。
蘇晚瞥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時鐘，23:47。再過十三分鐘就是午夜。
“去城東。”她命令道。
“那里是禁區(qū)?！标懬搴桶櫭继嵝?。
“我知道。”蘇晚扯開車窗，冷風裹挾著雨點撲進來，吹亂了她的發(fā)絲?！耙慈コ菛|，要么我現(xiàn)在就下車。”
陸清和沉默了幾秒，重新啟動車子。輪胎碾過積水，濺起一片水花。城東的老城區(qū)早已被封鎖多年，據(jù)說那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大火，燒死了七個孩子。蘇晚從原主的記憶中模糊地記得這件事，但那些畫面隔著層毛玻璃，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車子駛入一條狹窄的小巷，路燈忽明忽暗，照亮墻上斑駁的涂鴉。潮濕的空氣鉆進車內(nèi)，帶著腐朽的氣息。蘇晚搖下車窗，感受冷風拍打面頰的觸感。
“停在這里。”她低聲說。
陸清和熄火，兩人下車，雨傘在狂風中搖搖晃晃。蘇晚抬頭望天，烏云密布，連月亮的蹤跡也找不見。
“就是這里，”她喃喃道，“當年那場大火的發(fā)生地?！?/p>
陸清和的表情瞬間凝固，他的手悄悄探進口袋，握住了一件冰冷的物品。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蘇晚向前邁了一步，聲音透著質(zhì)問，“那些罐子里裝的是什么？為什么它們一直在追著我們？”
話音剛落，一陣陰風呼嘯而過，溫度驟降，雨點打在皮膚上宛如冰渣。蘇晚看見自己的呼吸化作一團團白霧消散在空氣中。
陸清和猛地將她拉到身后，手掌雖然冰涼，卻因緊張滲滿了汗珠?！皝砹?。”他低聲說道。
黑暗中浮現(xiàn)出七點綠光，漂浮在空中，如同鬼火般閃爍。蘇晚聽見耳畔傳來熟悉的嗡鳴聲，和之前在房子里聽到的一模一樣。
“別怕?！标懬搴偷吐暟参浚ひ艨嚨脴O緊。
“是嗎？”蘇晚苦笑，“那你為什么在發(fā)抖？”
陸清和沒有回答，另一只手慢慢摸向口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綠光漸近，蘇晚看清了，那些光芒來源于七個孩子的身體。他們穿著上世紀的衣服，面孔上滿是燒傷的疤痕。最前面的那個小女孩，右眼窩插著一根銀針。
“媽媽……”小女孩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生銹的齒輪在摩擦，“為什么不要我……”
蘇晚感到心臟猛地抽搐，扶著墻蹲下身子，大口喘息。陸清和立刻跪下來扶住她，卻被她用力推開?！皠e碰我……”
“小晚！”他焦急喚道。
“我說了別叫我小晚！”蘇晚突然站起來，直視著小女孩，“你知道我是誰嗎？”
小女孩歪著腦袋，銀針在月光下泛著寒光：“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他是誰？”蘇晚再邁一步，“是你們的仇人嗎？”
陸清和忽然沖上前，擋在蘇晚身前，手終于從口袋里掏出那枚銀針。
“等等……”蘇晚抓住他的手腕，“你說過這是保護我的契約，那它能不能也保護他們？”
“你在說什么？”陸清和的聲音顫抖。
“你騙不了我?！碧K晚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你能聽見我的心聲，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情緒。你害怕的不是他們，而是真相?！?/p>
綠光開始躁動，七個孩子的身影在雨中扭曲，如同隨時會消散的煙霧。
“媽媽……”小女孩的聲音再度變得哀怨，“我要回家……”
“那就跟我來?！碧K晚甩開陸清和的手，朝前走去，“我知道怎么幫你們。”
“小晚！回來！”陸清和大喊。
蘇晚沒有回頭，高跟鞋深陷泥濘之中，裙擺被雨水浸透，但她腳步堅定，似乎有什么力量推動著她向前。
小女孩的銀針突然指向陸清和：“他在騙你……他在騙所有人……”
雨越下越急。一道閃電撕裂夜空，照亮了蘇晚蒼白如紙的臉龐。她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陸清和。
“告訴我真相?！彼蛔忠活D地說，“否則，我就讓他們帶走這個身體。”
陸清和佇立原地，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你說過能聽見我的心聲，”蘇晚繼續(xù)說道，聲音平靜卻壓抑，“那你應該知道，我已經(jīng)受夠了被蒙在鼓里的日子?！?/p>
綠光包圍了他們，七個孩子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宛若即將散去的霧氣。
“好吧?！标懬搴徒K于開口，嗓音嘶啞，“你想知道真相？那就看著。”
他舉起銀針，狠狠扎進自己的手臂，藍色的血液噴涌而出，在月光下泛著冰冷詭異的光澤。
剎那間，七道綠光同時暴漲。蘇晚看見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飛速閃過：一個男人站在實驗室里，手里拿著試管；七個孩子蜷縮在角落，眼中充滿恐懼；還有她自己，躺在手術臺上，胸口插滿了管子……
“原來如此……”她喃喃低語。
陸清和跪倒在地，臉色慘白如雪。他的手仍舊攥著銀針，指尖已經(jīng)因用力過度變成紫色。
“你用我的身體做了實驗……”蘇晚聲音微弱，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憤怒，“為了復活他們……”
小女孩的銀針猛然指向天空：“媽媽……你終于記起來了……”
雷聲轟然炸響，雨幕中，蘇晚終于看清了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年輕的女人抱著嬰兒，在實驗室門口徘徊，她的手腕上烙印著一朵鳶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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