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浩翔的目光從宋亞軒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賀峻霖臉上，又落在他撐著的那把小小的藍色雨傘上。深褐色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情緒，像是得逞的狡黠，又像是純粹的喜悅。他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被雨聲沖得有些模糊：“麻煩你了?！?/p>

他走到傘下。單人傘的空間瞬間變得逼仄。兩個身高相仿的少年不得不靠得很近。

賀峻霖能清晰地聞到嚴浩翔身上清冽的、帶著點雨水涼意的氣息，混合著洗衣粉淡淡的干凈味道。他握著傘柄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下意識地把傘往嚴浩翔那邊偏了偏。

“走吧。”賀峻霖說，率先邁開腳步。

雨點密集地敲打在傘面上，噼啪作響。小小的傘像一個移動的孤島，在風(fēng)雨飄搖中艱難前行。賀峻霖盡量保持著一點距離，但肩膀還是不可避免地偶爾會碰到嚴浩翔的手臂。

每一次輕微的觸碰，都像帶著微小的電流，讓他心跳漏跳半拍。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路面，努力忽略掉身旁傳來的熱源和存在感。

然而，走著走著，賀峻霖感覺握傘的手背，被一個微涼的東西輕輕擦過。是嚴浩翔的手指。那觸感很輕，很短暫，快得像是一個意外。

“抱歉?！眹篮葡璧穆曇粼谟曷曋许懫?，離得很近，帶著點濕漉漉的氣息拂過賀峻霖的耳廓，“傘有點小?！?他的語氣聽起來帶著點恰到好處的歉意和無奈。

“沒、沒關(guān)系?！辟R峻霖下意識地回答，感覺耳根有點發(fā)燙。

又走了幾步，嚴浩翔的手似乎“無意”地又碰了他一下，這次停留的時間似乎長了那么零點幾秒。賀峻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指關(guān)節(jié)微硬的觸感。

“小心水坑?！眹篮葡璧穆曇粼俅雾懫?，提醒他避開腳下一個渾濁的小水洼。同時，他那只“無意”碰到賀峻霖的手，似乎很自然地……向下滑落了一點，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了賀峻霖的手腕內(nèi)側(cè)。

賀峻霖整個人僵了一下。手腕內(nèi)側(cè)的皮膚異常敏感，那一點微涼又帶著點試探的觸感，像羽毛輕輕搔過，帶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直沖頭皮。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嚴浩翔。

嚴浩翔正微微低著頭，額前幾縷被打濕的黑發(fā)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他的側(cè)臉線條在雨幕中顯得有些朦朧，薄唇緊抿著，下頜線繃緊，看起來像是在全神貫注地躲避地上的積水，又像是在……緊張？或者忍耐著什么？雨水順著他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唇邊，竟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脆弱感。

賀峻霖到了嘴邊的疑問瞬間卡住了。對方看起來那么專注，那么……無辜。也許真的是傘太小，地方太擠，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他默默地轉(zhuǎn)回頭，把傘又往嚴浩翔那邊挪了挪，幾乎整個肩膀都暴露在了斜飛的雨絲中。

“你那邊淋濕了?！眹篮葡璧穆曇魩еc不易察覺的啞。

“沒事，我火力旺?！辟R峻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加快了腳步，“快點走吧，這雨真冷?！?/p>

嚴浩翔沒再說話，只是沉默地跟隨著賀峻霖的步伐。兩人靠得更近了些。隔著薄薄的校服布料，賀峻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手臂傳來的溫?zé)狍w溫，還有那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節(jié)奏，一下，又一下，仿佛透過皮肉骨骼，敲打在他自己的心上。

他握著傘柄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雨聲、心跳聲、還有身邊人清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慌意亂的背景音。

另一邊，小賣部的塑料雨棚下，宋亞軒抖落著校服上的雨水，看著外面絲毫沒有減弱跡象的雨勢，煩躁地抓了抓濕漉漉的頭發(fā)。

“我嘞個老天奶，這得等到什么時候……”他嘟囔著，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他摸出零錢，推開小賣部的玻璃門，準備買包薯片墊墊。

剛走進去，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和他撞了個滿懷。宋亞軒“哎喲”一聲，被撞得后退半步，手里的硬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袅艘坏亍?/p>

“喂！走路不長眼??！”宋亞軒火氣蹭地上來，抬頭就罵。撞他的人穿著一身濕透的紅色籃球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有力，頭發(fā)剃得很短，根根精神地立著，眉眼銳利張揚，帶著一股球場上的野性氣息。正是?；@球隊的主力前鋒，出了名脾氣火爆的劉耀文。

劉耀文剛打完球，渾身熱氣騰騰，正擰著一瓶冰水猛灌，被宋亞軒一撞，水灑出來不少。他眉頭一皺，兇悍的目光掃下來，看清是宋亞軒，臉上的不耐稍微收斂了點，但語氣依舊沖：“宋亞軒？慌慌張張趕著投胎？”

“你才趕著投胎！”宋亞軒沒好氣地蹲下去撿硬幣，嘴里不饒人，“明明是你這堵墻杵在這兒！打完球了不起啊，一身臭汗！”

劉耀文嗤笑一聲，把剩下的水喝完，空瓶精準地拋進角落的垃圾桶，動作利落又帶著點囂張。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蹲在地上的宋亞軒，濕透的背心緊貼著結(jié)實的胸膛，雨水和汗水混合著順著脖頸滑落。他忽然彎腰，大手毫不客氣地揉了一把宋亞軒濕漉漉的腦袋，動作粗暴得像在揉一顆籃球。

“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嘴還挺硬?！眲⒁牡穆曇魩еc戲謔，“沒帶傘？”

“關(guān)你屁事！”宋亞軒被他揉得差點一頭栽倒，氣呼呼地拍開他的手，像只炸毛的貓，“別碰我頭！”

劉耀文也不惱，反而覺得他這副樣子挺有意思。他瞥了一眼外面的大雨，又看了看宋亞軒撿完硬幣站起來、氣鼓鼓的樣子，揚了揚下巴：“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宋亞軒警惕地看著他。

“訓(xùn)練館?！眲⒁难院喴赓W，指了指不遠處亮著燈的綜合體育館，“我們隊加練，正好順路把你捎到校門口公交站。這雨沒半小時停不了，你打算在這喂蚊子？” 他語氣理所當(dāng)然，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宋亞軒猶豫了?？戳丝赐饷嫫皾姷拇笥辏挚戳丝囱矍斑@個雖然討厭但好像……勉強還算靠得住的籃球隊長。訓(xùn)練館確實離校門更近，而且有頂棚。

“誰要你捎……”宋亞軒小聲嘀咕，但身體卻很誠實地往劉耀文那邊挪了一步，算是默認了。

劉耀文哼笑一聲，也不拆穿他，轉(zhuǎn)身就大步流星地朝體育館方向走去，只丟下一句：“跟上，慢吞吞的?！?/p>

宋亞軒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最終還是小跑著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沖進雨幕，紅色的籃球背心和濕透的校服在灰蒙蒙的雨景中劃出兩道鮮明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