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就這樣依偎在失去一切的王子雕像旁。破敗的王子像被人們從臺座上推下拆毀，唯獨王子的心臟無論如何都無法摧毀，最終和燕子的尸體一起被丟棄。后來，天神命令使者將人間最珍貴的兩樣東西帶來。使者從垃圾堆里取回王子的心臟與燕子的尸體獻于神前，從此兩人在天國過上了永恒幸福的生活?！?/p>

　　話音戛然而止時，梅爾菲娜抬頭發(fā)現(xiàn)塞爾雷涅不知何時已沉沉睡去。

　　那張素來蒼白的臉龐此刻泛著潮紅，微張的唇間泄出的呼吸里混著細微的哮鳴音。

　　當她察覺敷在額頭的毛巾早已被體溫焐熱，端起水盆正要外出換水時，瑪麗敏捷地接過了銅盆。

　　“梅爾菲娜大人，取冰的話請交給我吧?！?/p>

　　“瑪麗.......那就麻煩你了。啊，記得披上外套，片刻著涼也不好?！?/p>

　　這個季節(jié)將水盆置于室外轉(zhuǎn)眼就能結(jié)冰。

　　女仆微笑著應允，握著冰鑿踏入寒夜。

　　——真是可靠的秘書啊。

　　廚房里西蒙正熬煮著藥草，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輪廓。

　　“塞爾雷涅睡著了。你在做什么？”

　　“對感冒有效的藥草茶。預防也有功效，梅爾菲娜大人要試試嗎？”

　　“好啊，用了哪些材料？”

　　據(jù)西蒙說明，主料是洋甘菊，另摻了少量云杉嫩芽與碾碎的玫瑰果。

　　“其實該加些生姜，但對現(xiàn)在的塞爾雷涅殿下可能太刺激了?！?/p>

　　——原來是甘菊茶混合云杉與玫瑰果的配方。

　　洋甘菊能安神，云杉和玫瑰果富含維生素。

　　聽說他會根據(jù)患者體質(zhì)調(diào)整配比。

　　“那我嘗嘗吧。塞爾雷涅喉嚨腫痛難受，熱茶應該容易入口?！?/p>

　　若嫌苦澀還能添牛奶和砂糖調(diào)和。

　　正傾倒盆中溫水時，西蒙忽然低語：“塞爾雷涅殿下每逢這個時節(jié)總易染風寒。今年反倒格外康健，倒讓我疏忽了?！?/p>

　　“孩子本就容易感冒。我幼時也常生病呢?！?/p>

　　梅爾菲娜回憶里乳母為她張羅食物的身影倏然浮現(xiàn)。

　　自七歲接受淑女教育開始，她便學會隱藏病痛。

　　那時的梅爾菲娜比如今的塞爾雷涅更稚嫩，本可以更肆意撒嬌的。

　　可她卻自然而然地認定，自己早已失去撒嬌的權利。

　　孩子的時光何其短暫。

　　此刻期盼塞爾雷涅能安心享受童年，或許正是將自己未能擁有的幸福投射其中。

　　“不如給塞爾雷涅做些糖果吧?！?/p>

　　“糖果？”

　　“做法很簡單，西蒙也來看看？對喉嚨很溫和?！?/p>

　　步驟實在樸素：平底鍋注少量水與足量砂糖，文火慢熬至淺琥珀色。

　　沸騰后滴在另一口鍋上，待其將凝未凝時迅速鏟起。

　　雖形狀歪扁，含在口中卻是正宗的麥芽糖滋味。

　　若有模具本可做得精巧，但這個世界缺少合適的器具。

　　她只盡力將糖坯修得圓潤無棱，好讓孩子能含著慢慢化開。

　　——尤利烏斯見到定會討要吧。

　　正將成品收入陶罐時，身后傳來西蒙哭笑不得的嘆息。

　　"梅爾菲娜大人。制作方法看似簡單，但籌措如此大量的砂糖本就不易啊。"

　　"說不定日后會比現(xiàn)在更容易獲取呢？多學些手藝總沒壞處哦。"

　　"經(jīng)您這么一說，竟真覺得是件容易事了，實在奇妙。"

　　"其實若加入蜂蜜會更潤喉，但這個季節(jié)采蜜極為困難?？偛荒軍Z走蜜蜂越冬的養(yǎng)分，況且養(yǎng)蜂與玉米種植本就不甚相合。"

　　"養(yǎng)蜂？.......聽聞神殿確有飼養(yǎng)，莫非大人通曉其中門道？"

　　"嗯，方法倒是略知一二。"

　　"看來在下遲早要對梅爾菲娜大人的博學習以為常了。"

　　正交談間，瑪麗恰巧端著冰盆走進廚房。

　　素白瓷盤中碎冰堆疊如小山。

　　"梅爾菲娜大人，這些冰塊可夠用？"

　　"多謝你瑪麗，足夠了。"

　　"為防夜間急需，另將碎冰貯在了后門廊下。"

　　注意到少女泛紅的指尖，接過冰盆時順勢握住她雙手。

　　梅爾菲娜體溫本就不高，瑪麗的指節(jié)卻冷得更勝寒冰。

　　"辛苦你了，瑪麗。"

　　"無妨......本是分內(nèi)之事。"

　　少女說著忽然舒展笑顏，梅爾菲娜亦報以莞爾。

　　"正好西蒙要為大家沏藥茶，說是能防風寒呢。"

　　————

　　用西蒙泡的茶簡單地開完茶會后，回到塞爾雷涅的房間，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醒了，正用朦朧的藍色眼眸望向梅爾菲娜。

　　雖然睜著眼睛，但意識似乎還不太清醒。

　　梅爾菲娜拾起滑落的毛巾，將手貼在他發(fā)紅的額頭上，燙得厲害。

　　“瑪麗，能再準備些毛巾嗎？西蒙，麻煩告訴女仆準備塞爾雷涅的替換衣物?！?/p>

　　兩人立刻行動起來。

　　“姐......姐.......”

　　“不用勉強說話。”

　　“姐姐的......手.......涼涼的.......好舒服.......”

　　作為貴婦人的梅爾菲娜，即使是面對孩童，也不能留在男性更衣的場合。

　　她吩咐女仆，由于塞爾雷涅盜汗嚴重，需要立刻更換衣物，并在更衣前用冷水擰干的毛巾冷敷后頸和腋下降溫，隨后離開了房間。

　　待女仆更衣完畢，她囑咐她們仔細洗手漱口，才重新回到房內(nèi)。

　　擦拭身體后，塞爾雷涅的狀態(tài)似乎稍微清爽了些，但仍虛軟地躺著。

　　“姐......姐.......”

　　“塞爾雷涅，我在這兒。別擔心，很快就會好的?！?/p>

　　梅爾菲娜試圖將伸出毛毯的手塞回去，卻反被他緊緊抓住。

　　那份熱度讓人心疼。

　　“害.......怕.......”

　　“塞爾雷涅？”

　　“我.......想好好.......長大.......像姐姐一樣.......”

　　像是被高燒灼亂了神志，塞爾雷涅呢喃著。

　　梅爾菲娜溫柔地回握住那只滾燙的手。

　　“沒問題的，塞爾雷涅。你這么溫柔，一定會成長為出色的大人?！?/p>

　　或許因得到回應而安心，塞爾雷涅的嘴角微微放松，很快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只要遇見瑪麗亞，塞爾雷涅就能得救。

　　等長大后獲得能承受魔力的體質(zhì)，就不會再這樣纏綿病榻了吧。

　　——真希望瑪麗亞能選擇塞爾雷涅啊。

　　可同樣的念頭也會為尤利烏斯浮現(xiàn)。

　　雖說那個天真任性、把"遲早會永遠沉睡"掛在嘴邊的魔法師難以捉摸，但在短暫相處中，梅爾菲娜明白他絕非惡人。

　　尤利烏斯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孩子。

　　隨心所欲，不懂忍耐。

　　正因不會直白地發(fā)脾氣，反而更棘手。

　　若論對瑪麗亞的戀慕，她甚至想為塞德里克加油。

　　越是親近這些人，越是無法抑制這樣的念頭。

　　梅爾菲娜本就是為走向破滅而設計的角色。

　　此刻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在演繹屬于她的幸福結(jié)局。

　　在游戲世界里，那些未被選中的攻略對象后來怎樣了呢？

　　塞德里克大概會恪盡職守地擔任騎士團長。

　　塞爾雷涅留在弗朗切斯卡王國期間應該能保持健康。

　　尤利烏斯——是否永遠沉眠了呢？

　　亞歷克西斯或許在王都與梅爾菲娜維持著相敬如"冰"的婚姻。

　　——希望大家都能獲得幸福啊。

　　正沉浸在思緒中時，塞爾雷涅握著的手忽然輕輕收緊。

　　作為非主人公的梅爾菲娜，能為他們做的事實在有限。

　　盡管存在惡役千金與攻略對象的區(qū)別，但他們或許和梅爾菲娜一樣，都是為瑪麗亞而存在的角色。

　　只是惡役千金得不到救贖，而他們中被選中的人能獲得瑪麗亞的拯救——僅此而已。

　　明明此刻，所有人都懷著真切的情感活著。

　　就像緊握高燒的塞爾雷涅的手那樣，她多希望能為他們多做些什么，哪怕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