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開始微微西斜,那些來學(xué)針線活的婦女們陸續(xù)回家歇息時,來了訪客。
兩位女士身著布料遠(yuǎn)比村民身上所穿更為潔白的連衣裙。
其中一位金發(fā)女士在外罩了件染成橙色的外套,頭戴布帽,帽上系著與外套同色的緞帶,胸前用胸針別著一條圍巾作為裝飾。
另一位則是發(fā)色淺淡優(yōu)雅的金發(fā)女士,穿著深藍(lán)色的連衣裙。
她們身后,跟著一位看起來像是護(hù)衛(wèi)的高大男性。
“突然造訪,真是抱歉。本是在附近視察,剛好有些空閑時間,就順道過來看看情況?!?/p>
那位明顯身份高貴卻毫無傲慢之氣、語調(diào)溫和的年輕女士說道。
“我是梅爾菲娜·馮·奧爾多蘭。是治理這一帶地區(qū)的領(lǐng)主?!?/p>
聽到這句話,珍娜不由得一驚,下意識地深深鞠躬。
在貴族家做了近十年的針線女工,這已是刻進(jìn)骨子里的習(xí)慣。
“請放輕松些。我從村長路茲那里得知有位針線女工來了村子,所以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p>
“是.......那個.......實在惶恐。”
“有什么不方便或者困擾的事情嗎?”
“您連給我和女兒住的房子都準(zhǔn)備好了,左鄰右舍的大嬸們也常常送東西來.......村里的大家,真的都對我非常好?!?/p>
“那就好。這一帶原本沒有專門做針線活的人,你能來我們都很高興。”
她那溫柔的話語中,聽不出絲毫別的意味。
曾在貴族家?guī)蛡?、遠(yuǎn)遠(yuǎn)見過不少訪客的珍娜,對這種陌生的柔和感到意外。
她不由自主地被那閃耀的金發(fā)和清透綠眸的微笑所吸引,目光卻無意間落在了那頂白色布料覆面的帽子上———那里有一處開線。
貴族家中本應(yīng)有專職的服飾工匠和針線女工。
若是指出這點開線,那些人或許會遭到斥責(zé),甚至可能被解雇。
雖然這么想著,但看著眼前這位帶著溫柔神情、詢問自己是否有困擾的少女,實在無法想象她會做出那樣的事。
而且,既然發(fā)現(xiàn)了開線的帽子,卻還讓她在返回宅邸前一直戴著,也讓珍娜莫名地感到過意不去。
“那個.......領(lǐng)主大人。您的帽子似乎有點開線了。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可以幫您縫好?!?/p>
“啊,可能是風(fēng)吹掉了裝飾物的時候弄開線的吧?”
她伸手想去碰帽子,旁邊那位大概是侍女的女士迅速伸手托住帽子,將其取下。
“確實,有一點點開線呢。我沒注意到,真是失禮?!?/p>
“今天一直戴著沒摘下來,沒注意到也是沒辦法的事。嗯......珍娜,能馬上補(bǔ)好嗎?”
“這點小問題,幾分鐘就好?!?/p>
大概是帽子上裝飾用的別針恰好鉤住了布料接縫處。
珍娜用暗線飛快地縫了幾針,開線處立刻變得不明顯了。
“對專業(yè)人士說這話可能有些失禮,但你手藝真好呢。莫非珍娜你連帽子也能做嗎?”
“大致上都會做。在索拉松的時候,我也接過縫制帽子本體的外包縫紉活?!?/p>
那些華麗的裝飾通常由帽子的作坊完成,但素面的帽子本體往往會外包給像她這樣做針線活的人。
因為一旦拒絕過一次工作,之后可能就接不到活了,所以不掌握各種基本手藝的話,靠外包縫紉為生的針線女工是干不下去的。
“哎呀,這樣的話,如果方便,下次能請你為我做頂帽子嗎?我想要一頂夏天戴的,帽檐寬一點、輕便的那種?!?/p>
“那.......當(dāng)然可以為您制作。只是.......由我來做真的合適嗎?”
對貴族女性而言,帽子的華美程度是彰顯社會地位的一種象征。
它們通常會飾以緞帶、蕾絲、昂貴的珠飾或大量的花飾、羽毛裝飾等,制作精巧,以求更加華麗奪目。
這類帽子使用了大量昂貴的材料,因此需要委托大城市里的專業(yè)帽店制作。
“瑪麗,紙?!?/p>
“給您?!?/p>
領(lǐng)主輕聲吩咐,一位貌似侍女的女?性?便迅速遞上紙和筆。
那似乎不是羊皮紙的紙張上,蘸著墨水的筆尖沙沙作響,流暢地勾勒出一張草圖。
“請做成這樣,帽檐要寬一些,能遮住陽光保護(hù)眼睛。帽子太重的話脖子會累,所以裝飾要盡可能簡約。不要加緞帶或羽毛裝飾,如果能用彩色繡線繡點花紋,我會很高興的。”
繪制的草圖展示了一頂帽檐寬大、線條柔和彎曲的帽子,設(shè)計樸素但非常實用。
“瑪麗你也做一頂同款怎么樣?”
“樂意之至?!?/p>
“那就要這款的不同配色?,旣惸愕哪琼斉渖仙罹G或紅色會很不錯,很襯你的發(fā)色呢?!?/p>
“梅爾菲娜大人的話,淡藍(lán)色或者與您瞳色相配的綠色也很棒啊?!?/p>
兩人湊近臉頰,像說悄悄話般地交談著。
那樣子與其說是女主人和侍女,倒不如說是感情融洽的親姐妹。
“因為需要調(diào)運(yùn)布料,所以可能要請您稍等一段時間。如果可以的話......”
“當(dāng)然,沒問題。離盛夏還有時間,不必勉強(qiáng)趕工?!?/p>
名叫瑪麗的侍女接過修補(bǔ)好的帽子,輕輕戴在領(lǐng)主頭上,然后?神經(jīng)質(zhì)般細(xì)致?地調(diào)整著帽子的位置。
“若是遇到什么困難或煩心事,記得找村長商量哦。帽子的成品,我也很期待呢?!?/p>
“那個......惶恐之至。我必定竭盡全力制作?!?/p>
領(lǐng)主微微一笑,向吉爾說了聲“回頭見”便離開了。
“姐姐,真漂亮啊?!?/p>
“嗯,是啊?!?/p>
那是一位美得恍若夢幻、典型的貴族小姐。
比起素雅的帽子,那種在布料上覆蓋蕾絲、縫綴羽毛裝飾和閃亮珠飾的帽子,想必會更適合她吧。
即便如此,她卻說很期待她(珍娜)制作的帽子。
看著她,珍娜似乎明白了這片領(lǐng)地為何如此富饒,人們?yōu)楹稳绱擞H切。
方才被問起是否有困難時,珍娜的回答并無虛言。
雖說是因為一個“哪怕一年也好,希望能去北邊盡頭的村子做針線活”的提議才來到這個村子,但大家都非常友善,工作也很愉快。
更重要的是,在這里生活下去的話,似乎既不必勉強(qiáng)送女兒去當(dāng)幫傭,也不用為糊口而發(fā)愁了。
“我們得好好做出能遮陽的帽子交給她才行呢。吉爾也來幫忙嗎?”
“嗯!我來幫忙!”
女兒那雙與亡夫極其相似的茶色眼眸閃閃發(fā)亮。
聽到女兒充滿活力的回答,珍娜不由自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