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洞里，琉璃燈投下幽幽綠光。李蓮花從混沌的夢境中驚醒，額上布滿細(xì)密的汗珠。夢中那場大火仍在視網(wǎng)膜上燃燒，灼熱感如此真實，讓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臉頰。

"做噩夢了？"

蘇棠的聲音從藥爐旁傳來。她背對著李蓮花，正在研磨某種藥材，纖細(xì)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晨光尚未透過洞頂?shù)目p隙，顯然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李蓮花坐起身，發(fā)現(xiàn)方多病在角落里睡得正熟，懷里還抱著他那把從不離身的寶劍。"你一直沒睡？"他輕聲問道。

蘇棠手中的藥杵停頓了一下："習(xí)慣了。"她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疲憊的微笑，"藥王谷的人總是晝夜顛倒，為了觀察某些藥材的月下變化。"

李蓮花走到她身旁，看著石臼中那泛著詭異藍(lán)光的粉末："這是..."

"星靈砂，"蘇棠的聲音輕柔如嘆息，"只生長在藥王谷禁地'落星崖'上的奇藥，能暫時激發(fā)人的潛能。"她抬頭直視李蓮花的眼睛，"也是碧血丹的主藥之一。"

四目相對的瞬間，李蓮花再次感到那種奇異的熟悉感。蘇棠的眼瞳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清透的琥珀色，右眼角有一顆幾乎不可察覺的小痣，與他夢中那個模糊影像完美重合。

"我...夢到了大火。"李蓮花猶豫著開口，"還有你...至少我認(rèn)為是你。你穿著白衣，在藥圃中..."

蘇棠手中的藥杵"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她猛地抓住李蓮花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你想起來了？"她的聲音顫抖著，"那你還記得之后發(fā)生了什么嗎？谷主...師父他..."

李蓮花皺眉，努力捕捉那些轉(zhuǎn)瞬即逝的記憶碎片："我只看到火光...和血...很多血..."

"夠了！"方多病突然從角落里跳起來，一把拉開兩人，"李蓮花腦子里的傷還沒好，你這樣逼他有什么用？"

蘇棠如夢初醒，慌忙松開手。李蓮花的手腕上已經(jīng)留下了幾道紅痕。"對不起，"她后退幾步，眼中滿是自責(zé)，"我只是..."

"我知道。"李蓮花揉了揉手腕，給了方多病一個安撫的眼神，"我們需要理清頭緒。蘇姑娘，能否從頭告訴我們藥王谷發(fā)生了什么？"

晨光漸漸滲入洞中，蘇棠的聲音輕得如同耳語："藥王谷本是醫(yī)道圣地，谷主李寒衣醫(yī)術(shù)通神，門下弟子三百，濟世救人..."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塊草藥玉佩，"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現(xiàn)一種奇毒'百日枯'，中毒者百日之內(nèi)必會經(jīng)脈盡斷而亡。師父窮盡心力研制解藥，卻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碧血丹'的雛形..."

"碧血丹是解藥？"方多病驚訝道。

"不，"蘇棠搖頭，"是副產(chǎn)品。師父發(fā)現(xiàn)某種特殊配比能讓人功力暴增，但代價是消耗精血。他當(dāng)即封存了配方，卻被師弟笛飛聲偷看了一部分..."

"笛飛聲？"李蓮花心頭一震。

"他是師父的關(guān)門弟子，天賦極高卻心術(shù)不正。"蘇棠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他勾結(jié)外人，在師父成功研制'百日枯'解藥那天發(fā)動叛亂，血洗藥王谷..."

洞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藥爐上的紫砂壺發(fā)出輕微的"咕嘟"聲。李蓮花感到一陣尖銳的頭痛，那些記憶碎片又開始翻騰——刀光劍影，凄厲慘叫，還有那個白衣染血的女子將他推向密道的畫面...

"我和師姐蘇芷帶著昏迷的你逃出來，"蘇棠繼續(xù)道，聲音哽咽，"但半路遭遇伏擊，師姐為保護我們..."她說不下去了，轉(zhuǎn)身去擺弄藥爐，肩膀微微顫抖。

方多病遞給李蓮花一個詢問的眼神，后者輕輕搖頭。他走到蘇棠身邊，猶豫片刻，還是將手放在她肩上："后來呢？"

蘇棠深吸一口氣："我?guī)е銝|躲西藏，直到三年前被笛飛聲的人找到。他囚禁了我，逼我完善碧血丹配方。"她從懷中取出那卷竹簡，"這是我暗中改良的版本，保留了增功效果，卻大大降低了毒性。"

"所以笛飛聲才如此急切地追捕你。"李蓮花恍然大悟。

方多病突然插話："等等，如果李蓮花真是李相夷，為何這十年沒人認(rèn)出他？"

蘇棠苦笑："'忘憂散'不僅消除了記憶，還輕微改變了面容。再加上他自稱李蓮花，誰會聯(lián)想到已'死'的藥王谷少主？"她看向李蓮花，眼神復(fù)雜，"直到三個月前，你在青州救了一位商人，用了藥王谷獨有的'金針渡穴'之法，消息傳到了笛飛聲耳中..."

洞外突然傳來烏鴉刺耳的叫聲，打斷了她的敘述。三人警覺地屏住呼吸，直到確認(rèn)沒有其他動靜才放松下來。

"天亮了，"蘇棠起身熄滅藥爐，"我們該出發(fā)了。今日午時笛飛聲會在廢棄藥圃交易碧血丹，那是揭露他陰謀的最佳時機。"

李蓮花卻按住她的手腕："太危險。你帶著竹簡去找六扇門鐵如云，我和方多病去藥圃。"

"不行！"蘇棠罕見地提高了聲音，"你不知道笛飛聲的可怕！他..."她突然噤聲，從藥柜深處取出一個小木盒，"既然如此，至少帶上這個。"

盒中躺著三顆碧綠色的藥丸，散發(fā)著淡淡的蓮花香氣。"'清心丹'，"她解釋道，"能暫時抵抗碧血丹的迷神之效。若情況危急，服下可保一時清醒。"

方多病好奇地拿起一顆對著光看："這么小的東西，真能對抗那種邪藥？"

"我試過。"蘇棠平靜的話語卻讓李蓮花心頭一緊，"笛飛聲曾逼我服下碧血丹，測試藥效。"

李蓮花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什么？那你現(xiàn)在..."

"我沒事，"蘇棠輕輕掙脫，"師姐臨終前給了我半顆'凈血丹'，解了大部分毒性。"她看向李蓮花的眼神突然變得柔軟，"那是你當(dāng)年為她煉制的生辰禮..."

記憶的閘門再次被撞開，李蓮花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場景——年輕的自己在藥爐前守了三天三夜，只為煉制出完美的生辰禮物...那個收禮的白衣女子，是蘇棠還是蘇芷？

方多病清了清嗓子，打破這微妙的氛圍："既然決定行動，總得有個計劃。"

三人圍坐在石桌前，蘇棠用炭筆在桌面上畫出廢棄藥圃的布局："藥圃分前后兩院，前院是交易場所，后院有間密室，藏著笛飛聲最重要的東西——'三生石'。"

"三生石？"李蓮花皺眉。

"一塊能增強藥力百倍的奇石，也是碧血丹的關(guān)鍵。"蘇棠的筆尖在后院某處重重一點，"若能毀掉它..."

"碧血丹就再難為禍。"李蓮花接話，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那些記憶碎片又開始翻騰，這次更加清晰——一個幽暗的密室，中央石臺上擺放著一塊泛著詭異紅光的石頭...

"你怎么了？"方多病扶住搖晃的李蓮花。

"沒事，"李蓮花勉強穩(wěn)住呼吸，"只是...我好像見過那塊石頭。"

蘇棠和方多病交換了一個眼神。前者咬了咬下唇，突然從藥柜取出一套銀針："師兄，讓我試試'醒神針'，或許能幫你恢復(fù)更多記憶。"

方多病立刻擋在李蓮花身前："太危險了！萬一..."

"讓他試。"李蓮花卻出人意料地同意了。他直視蘇棠的眼睛，"我需要知道真相。"

蘇棠的手微微發(fā)抖，卻堅定地拿起銀針。李蓮花解開衣襟，露出胸膛。當(dāng)?shù)谝桓y針刺入"神藏穴"時，一股尖銳的疼痛直沖腦海，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忍一忍，"蘇棠的聲音仿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這是藥王谷秘傳的針法，能刺激被封存的記憶..."

第二針、第三針...隨著銀針的刺入，李蓮花的視野開始扭曲。無數(shù)畫面如走馬燈般閃過——藥圃中刻苦鉆研的自己，溫柔教導(dǎo)的師父，活潑愛笑的蘇芷，還有總是默默站在一旁的蘇棠...

突然，畫面切換到那個血腥的夜晚。笛飛聲持劍站在血泊中，腳下躺著奄奄一息的師父。年輕的自己怒吼著沖上去，卻被一掌擊中心口...

"??！"李蓮花猛地坐起，銀針被盡數(shù)震飛。他渾身被冷汗浸透，呼吸急促如風(fēng)箱。

"太多了...一次不能承受這么多..."蘇棠慌亂地檢查他的脈搏，"對不起，我不該..."

李蓮花抓住她的手，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清明："我想起來了...部分。"他轉(zhuǎn)向方多病，"笛飛聲不只是要控制武林...他要復(fù)活'藥人'大軍！"

"藥人？"方多病一臉茫然。

蘇棠卻面色慘白："上古秘術(shù)...將活人煉制成刀槍不入的傀儡...師父曾說過這是藥王谷最大的禁忌..."

洞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三人同時變色——追兵到了！

"從后洞走！"蘇棠迅速收拾必要的藥材，"我知道一條隱秘小路通往藥圃！"

李蓮花卻站在原地沒動，他的目光落在藥爐旁那碗泛著藍(lán)光的星靈砂上。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xiàn)在腦海...

"你們先走，"他突然說道，"我有個計劃。"

方多病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瘋了嗎？又想單獨行動！"

李蓮花露出一個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放心，這次我不會亂來。"他看向蘇棠，"能否將星靈砂與清心丹結(jié)合？"

蘇棠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圖："你想臨時提升功力？太危險了！兩種藥性相沖，稍有不慎就會經(jīng)脈盡斷！"

"但若成功，就能對抗笛飛聲。"李蓮花堅定地說，"我隱約記得...曾經(jīng)成功過。"

洞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金屬碰撞的聲音。蘇棠咬了咬牙，迅速將星靈砂與幾味藥材混合，制成三顆泛著奇異藍(lán)光的藥丸："每人一顆，危急時服下。但記住，藥效只有半個時辰！"

三人剛收拾妥當(dāng)，洞口藤蔓就被利劍劈開。刺目的陽光中，數(shù)個黑影持刀而入！

"走！"李蓮花一聲令下，蘇棠帶著方多病沖向后方暗道。他自己則抓起桌上的藥罐砸向追兵，趁著對方躲閃的空隙，一個翻滾跟上同伴。

暗道狹窄潮濕，三人彎腰疾行。身后追兵的怒吼聲越來越遠(yuǎn)，但沒人敢放松警惕。這條幽暗的隧道，正通向那個藏著無數(shù)秘密的廢棄藥圃——也通向十年前的真相。

李蓮花跑在最后，胸口那塊蓮花胎記隱隱發(fā)燙。恍惚間，他仿佛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說："相夷，記住，藥者仁心..."

那是師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