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出口隱藏在廢棄藥圃后山的一片亂石堆中。李蓮花推開遮掩洞口的石板，刺目的陽光頓時傾瀉而下。他瞇起眼睛，待視線適應(yīng)后，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的景象比記憶中的更加破敗。曾經(jīng)整齊排列的藥畦如今雜草叢生，斷壁殘垣間爬滿暗紅色的藤蔓，像干涸的血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藤蔓上竟結(jié)著形如人眼的果實(shí)，在風(fēng)中微微顫動，仿佛在監(jiān)視著闖入者。

"鬼眼藤..."蘇棠的聲音在身后輕輕響起，"只生長在怨氣極重之地?？磥磉@里死過不少人。"

方多病打了個寒顫："我怎么覺得那些'眼睛'在盯著我們？"

李蓮花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地形。藥圃依山而建，分為前后兩院。前院尚能看到幾間相對完好的屋舍，而后院則被一堵高墻圍住，墻頭插滿鋒利的鐵蒺藜。更詭異的是，后院上空盤旋著一群烏鴉，黑壓壓如一片不祥的烏云。

"交易應(yīng)該在前院進(jìn)行。"蘇棠指向遠(yuǎn)處幾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那些是杜殺和'血手人屠'的手下。"

李蓮花注意到藥圃四周的樹林中隱約有人影閃動，顯然笛飛聲已經(jīng)布下埋伏。"按計劃行事，"他低聲道，"方多病去前院混入買家之中，蘇棠找制高點(diǎn)監(jiān)視，我去后院毀掉三生石。"

方多病剛要反對，蘇棠卻突然抓住李蓮花的手腕："等等！"她從懷中取出三根細(xì)如發(fā)絲的金線，"'同聲線'，藥王谷秘傳的通訊工具。系在耳上，十里之內(nèi)可傳音入密。"

李蓮花接過金線，指尖傳來微微的刺痛感，仿佛這線是活的一般。他按照蘇棠的指示將一端繞在耳廓上，金線竟自動纏繞固定，另一端則分別給了方多病和蘇棠。

"小心。"蘇棠深深看了李蓮花一眼，那琥珀色的眼眸中似有千言萬語，"笛飛聲的武功...今非昔比。"

李蓮花點(diǎn)頭，三人分頭行動。他借著雜草和斷墻的掩護(hù)，悄悄向后院摸去。每靠近一步，胸口的蓮花胎記就灼熱一分，仿佛在警告他危險臨近。

后院圍墻近在咫尺時，李蓮花突然聽到金線中傳來方多病刻意壓低的聲音："老天！你們絕對猜不到誰來了——"

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斷了通訊。后院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正在緩緩打開！李蓮花迅速閃到一截斷墻后，只見四個身穿黑袍的壯漢抬著一頂純黑色的轎子從門內(nèi)走出。轎簾隨風(fēng)掀起一角，李蓮花隱約看到里面坐著一個白衣女子，低垂著頭，長發(fā)遮面。

轎子后面跟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青銅面具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正是墨殤。他手中握著一根鐵鏈，鏈子另一端拴著三個衣衫襤褸的人。那三人步履蹣跚，眼神空洞，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

"第一批成功品，"墨殤的聲音透過金線傳來，顯然方多病正在靠近交易現(xiàn)場，"各位請看，刀槍不入，不知疼痛。"

李蓮花胃部一陣絞痛。那些"人"分明已經(jīng)被煉成了藥人！他強(qiáng)忍不適，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藥人展示上，悄悄溜進(jìn)了后院敞開的鐵門。

門內(nèi)景象宛如地獄。庭院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血池，池中漂浮著數(shù)具尸體，池邊排列著十幾個鐵籠，每個籠子里都關(guān)著形銷骨立的人。最駭人的是，這些人的天靈蓋都被鉆了一個小孔，插著細(xì)細(xì)的竹管，管中不時滴下暗紅色的液體，匯入血池。

李蓮花捂住嘴，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惡心感。這就是碧血丹的真相——用活人精血提煉的邪藥！

血池后方是一座相對完好的石室，門上刻著那個熟悉的蓮花劍紋。李蓮花躡手躡腳地靠近，突然聽到金線中傳來蘇棠急促的警告："師兄小心！轎子里是——"

石室門在這時無聲地滑開了。李蓮花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一股無形的力量就將他拽了進(jìn)去！門在身后轟然關(guān)閉，室內(nèi)頓時一片漆黑。

"十年不見，相夷師弟。"

一個溫潤如玉的男聲在黑暗中響起，隨即四周亮起幽藍(lán)的燈火。李蓮花這才看清自己站在一間圓形石室中，對面坐著一位紫袍男子。他約莫三十五六歲年紀(jì)，面容俊雅，嘴角含笑，看上去更像一位儒雅的文士，而非邪派首領(lǐng)。

笛飛聲。

他手中把玩著一塊雞蛋大小的紅色晶石，那石頭內(nèi)部似有液體流動，在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芒。三生石！

"笛飛聲..."李蓮花本能地擺出防御姿勢，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力如泥牛入海，完全提不起來。

"別費(fèi)力氣了。"笛飛聲輕笑，"這石室墻壁中摻了'鎮(zhèn)氣砂'，?？怂幫豕刃姆?。"他站起身，緩步走向李蓮花，紫袍下擺拂過地面，沒有一絲聲響，"我很好奇，你恢復(fù)了幾分記憶？"

李蓮花不答，暗中嘗試調(diào)動內(nèi)力，卻只換來一陣劇痛。

"不說也無妨。"笛飛聲在三步外停住，突然伸手按住李蓮花鎖骨上的蓮花胎記，"反正很快，你就會重新成為我的好師弟。"

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胎記處蔓延開來，李蓮花眼前一黑，險些跪倒在地。無數(shù)混亂的畫面在腦海中閃回——藥王谷的晨鐘暮鼓，與笛飛聲一起研習(xí)醫(yī)術(shù)的日子，那個總是溫柔淺笑的師姐蘇芷...

"住手！"他咬牙掙扎，卻無法擺脫那只如鐵鉗般的手。

"你以為蘇棠告訴你的是真相？"笛飛聲湊近他耳邊，聲音如毒蛇吐信，"她沒告訴你，當(dāng)年是她親手給你灌下忘憂散？她沒告訴你，你本就是我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李蓮花渾身發(fā)冷。不，這不是真的...但那些閃回的記憶碎片中，確實(shí)有蘇棠端著一碗藥向他走來的畫面...

石室突然劇烈震動，接著一聲巨響，厚重的石門被炸開一個大洞！煙塵中，一道白影飛掠而入，直取笛飛聲咽喉——是蘇棠！

笛飛聲不得不松開李蓮花，閃身避開來襲的銀針。蘇棠趁機(jī)將一顆藥丸塞入李蓮花口中："吞下！"

藥丸入喉即化，一股清涼之氣瞬間流遍全身，被壓制的內(nèi)力重新涌動。李蓮花長嘯一聲，袖中軟劍如銀龍出洞，直刺笛飛聲心口！

"叛徒！"笛飛聲怒喝，紫袍鼓蕩，竟用三生石硬接了這一劍。金石相擊，火花四濺，李蓮花被震退數(shù)步，虎口發(fā)麻。

蘇棠與李蓮花背靠背站立，低聲道："方多病拖住了前院的人，但撐不了多久。我們必須盡快毀掉三生石！"

笛飛聲冷笑："就憑你們？"他突然拍手三下，"芷兒，該醒了。"

那頂黑色轎子的簾子猛然掀起，白衣女子緩步走出。當(dāng)她抬起頭，李蓮花如遭雷擊——那是一張與蘇棠七分相似的臉，只是更加成熟，也更加...死氣沉沉。

"姐...姐？"蘇棠的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diào)，"你還活著？"

蘇芷的眼神空洞，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她機(jī)械地抬起手，袖中滑出一柄泛著藍(lán)光的短劍。

"殺。"笛飛聲簡短地下令。

蘇芷頓時如鬼魅般撲來，劍招狠辣凌厲，全然不是藥王谷的武功路數(shù)。蘇棠不得不拔劍相迎，姐妹倆戰(zhàn)作一團(tuán)。李蓮花想上前相助，卻被笛飛聲攔住。

"別急，相夷師弟。"笛飛聲把玩著三生石，"好戲才剛開始。"

前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是方多病通過金線傳來的喊聲："李蓮花！六扇門的人到了，但——啊！"一聲痛呼后，通訊中斷。

李蓮花心急如焚，卻無法突破笛飛聲的防守。更糟的是，他感到體內(nèi)那股清涼之氣正在消退，星靈砂的藥效要過了！

另一邊，蘇棠與姐姐的戰(zhàn)斗呈現(xiàn)一邊倒的局面。蘇棠明顯不忍下殺手，只守不攻，身上已添了幾道傷口。在一次錯身而過的瞬間，蘇棠突然伸手扯開蘇芷的衣領(lǐng)——她鎖骨上方，赫然有一個黑色的蓮花印記，與李蓮花的胎記位置相同，卻如腐爛般透著不祥。

"'黑蓮引'！"蘇棠驚呼，"你竟對親姐姐下這種毒手！"

笛飛聲大笑："錯，是她自愿的。為了救她最心愛的小師弟，不是嗎？"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李蓮花腦中轟然作響。一段被深埋的記憶浮出水面——藥王谷陷落那夜，蘇芷將他推向密道，自己卻轉(zhuǎn)身迎向笛飛聲..."活下去，相夷..."這是她最后一句話。

"師姐..."李蓮花喃喃道，胸口如被巨石壓住，呼吸艱難。

就在這時，蘇芷的動作突然停滯了一瞬。她空洞的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嘴唇顫抖著吐出幾個字："...少主...快走..."

"不！"笛飛聲臉色大變，急忙催動咒訣。蘇芷痛苦地抱住頭，卻仍掙扎著向李蓮花靠近："藥圃...地下...真相..."

她突然暴起，用盡全身力氣撲向笛飛聲！后者猝不及防，手中的三生石被撞飛出去，正好落在李蓮花腳邊。

"毀...了它..."蘇芷死死抱住笛飛聲的腿，任憑他如何擊打也不松手，"快！"

李蓮花不假思索，舉劍狠狠劈向三生石。笛飛聲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嚎叫，掙脫蘇芷撲來阻攔，卻為時已晚——

劍落石碎。

一道刺目的紅光從碎裂的石頭中迸發(fā)，整個石室劇烈震動。笛飛聲被紅光擊中，倒飛出去，撞在墻上口吐鮮血。外面?zhèn)鱽泶似鸨朔膽K叫，顯然那些藥人也受到了影響。

蘇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中的混沌漸漸散去。蘇棠撲過去將她抱起，淚如雨下："姐姐..."

"棠兒...長大了..."蘇芷艱難地抬手撫摸妹妹的臉，目光移向李蓮花，"少主...記起來了嗎...那本...《蓮花心經(jīng)》..."

李蓮花跪在她身旁，握住她冰涼的手："師姐，我..."

蘇芷突然睜大眼睛，用盡最后的力氣將一枚玉佩塞入他手中："記住...你...是...李..."

話未說完，她的手無力垂下，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那枚帶著體溫的玉佩上，刻著一個精致的"芷"字。

遠(yuǎn)處傳來號角聲，鐵如云率領(lǐng)的六扇門人馬終于趕到。笛飛聲恨恨地看了他們一眼，突然擲出一顆煙丸。濃煙散去后，他和墨殤已不見蹤影。

李蓮花緊緊攥著那枚玉佩，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胸中燃燒。這一次，他一定要揭開所有真相，為藥王谷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