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p>
玫貴人身著石榴紅繡折枝海棠的旗裝,她屈膝行禮,鬢邊的赤金點翠步搖微微顫動,垂落的珍珠流蘇擦過耳際。
皇后斜倚在鋪著軟墊的寶座上,語氣平淡無波:“免禮吧。”
“謝皇后娘娘。”玫貴人頷首緩緩起身。
這本是后宮中最尋常不過的晨昏定省,可殿內(nèi)眾人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黏在了玫貴人身上。
倒不是她今日的裝扮有多出挑,而是那覆在她臉上的素色輕紗,將半張臉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雙含著水汽的杏眼,透著幾分異樣的柔弱。
待眾人按位份依次入座,皇后才放下茶盞,目光落在玫貴人臉上。
語氣里帶著幾分刻意的關(guān)切:“玫貴人,本宮與皇上前些日子便免了你的請安,你如今懷著龍裔,本該安心靜養(yǎng),實在不必這般奔波。況且……你今日為何要攜面紗示人?”
這話一出,殿內(nèi)原本低低的啜茶聲瞬間停了,眾人齊刷刷轉(zhuǎn)頭看向玫貴人,連素來沉靜的嫻妃都微微抬了抬眼,目光落在那層薄紗上。
玫貴人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指尖捏著面紗邊緣,緩緩起身。
素紗從她頰邊滑落的瞬間,殿內(nèi)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那張原本白皙嬌嫩的臉龐上,布滿了細(xì)密的淡紅色丘疹,有的地方還泛著淺淺的紅腫,瞧著觸目驚心。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悄悄交換了個眼神,有人則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
就在這死寂般的沉默里,玫貴人突然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悲痛的哭聲順著指縫溢出:“皇后娘娘!求您一定要救救臣妾,有人……有人要謀害皇嗣?。 ?/p>
“謀害皇嗣”四個字像一塊巨石砸進(jìn)平靜的湖面,除了安陵容,殿內(nèi)所有人都驚得變了臉色。
嘉貴人猛地坐直身體,手指死死攥住了紫檀木椅的扶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陵容端坐在原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的邊緣,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這場景讓她莫名想起當(dāng)年的滴血驗親。
那時她孤立無援,最終輸給了甄嬛,輸給了那位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后,可如今面對眼前這些各懷心思的對手,她心中只有勝券在握的篤定。
“玫貴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奔钨F人最先按捺不住,她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慌亂,聲音里帶著幾分刻意的嚴(yán)厲,“你說有人謀害皇嗣,可有憑證?這般無憑無據(jù)地攀咬,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咱們后宮失了規(guī)矩?”
玫貴人抬起淚眼,臉上的紅腫在晨光下愈發(fā)明顯,語氣卻異常堅定:“回嘉貴人的話,臣妾的臉已請?zhí)t(yī)院查驗過,是中了麝香之毒。若是娘娘不信,或是皇后娘娘心存疑慮,大可即刻傳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前來,再為臣妾診治一次,是非曲直,一驗便知?!?/p>
見她這般信誓旦旦,殿內(nèi)眾人看向嘉貴人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探究。
皇后眉頭緊鎖,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心中暗自盤算。
麝香害胎乃是宮中之大忌,此事若是鬧大,怕是會牽連甚廣,可若是就此壓下,又恐玫貴人懷恨在心,日后在皇上面前多言。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收場。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太監(jiān)清亮的唱喏聲:“皇上駕到——”
話音未落,眾人連忙起身,整理好裙擺,齊齊屈膝行禮,聲音整齊劃一:“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弘歷身著明黃色龍袍,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進(jìn)殿內(nèi),龍袍下擺掃過地面時,金線繡成的龍紋仿佛活了過來。
他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目光掃過殿內(nèi)眾人,最后落在了玫貴人臉上,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免禮?!?/p>
“謝皇上?!北娙似鹕?,垂首侍立,偌大的殿內(nèi)只剩下熏香燃燒的細(xì)微聲響。
弘歷的目光再次落在玫貴人臉上,那泛著紅點的肌膚在明黃的宮燈下格外刺眼。
他心中早已明白了七八分。
后宮之中的爾虞我詐他見得多了,可如今竟有人敢公然謀害皇嗣,這簡直是視皇權(quán)于無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玫貴人,”弘歷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怒氣,“你且細(xì)細(xì)說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玫貴人見皇上愿意為自己做主,哭聲稍稍收斂了些,她向前跪爬了幾步,雙手輕輕抓住皇上的龍袍下擺,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衣料上的金線。
“皇上,臣妾自懷上龍裔后,便時常覺得身子不適,起初還以為是頭胎身子弱的緣故,并未放在心上?!?/p>
“可前日,太醫(yī)院院判章太醫(yī)的徒弟李太醫(yī)前來為臣妾診脈,竟診出臣妾是中了麝香之毒!而且……而且這毒,一直是下在臣妾日常食用的膳食之中的!皇上,求您一定要為臣妾和腹中的孩子做主??!”
陵容見時機(jī)成熟,適時地向前一步,眼眶泛紅,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回稟皇上,臣妾近日也總覺得身子乏力,便也請了太醫(yī)院的太醫(yī)診治,誰知竟也診出中了毒,只是那毒太過蹊蹺,太醫(yī)一時也未能辨明究竟是何種毒物?!?/p>
“如今聽玫貴人這般說,臣妾倒覺得,臣妾所中的毒,怕是與玫貴人的遭遇脫不了干系?!?/p>
弘歷何等精明,自然看得出安陵容和玫貴人是想借自己的手懲治幕后之人。
可即便如此,謀害皇嗣之事觸及了他的底線,無論她們二人有何心思,這幕后黑手都必須嚴(yán)懲。
他看向玫貴人,語氣嚴(yán)肅:“玫貴人,你說你的膳食有問題,那你近日可曾吃過什么特別的食物,或是用過什么不常見的物件?”
玫貴人擦了擦眼淚,仔細(xì)回想了片刻,如實回道:“回稟皇上,臣妾自孕期開始,便聽信純嬪娘娘的建議,每日都會多吃些魚蝦之類的食物,說是對腹中胎兒有益??山?jīng)太醫(yī)查驗,臣妾所中的麝香之毒,正是來源于那些魚蝦膳食之中?!?/p>
“皇上明鑒!”純嬪一聽這話,頓時慌了神,連忙屈膝跪下,膝蓋重重地砸在金磚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臣妾的確曾向玫貴人和安貴人推薦過多食魚蝦,可那是因為臣妾在潛邸懷上三阿哥時,便是靠著多吃魚蝦補(bǔ)充營養(yǎng),也是很順利生下三阿哥的??!臣妾絕無半分害她們腹中皇嗣的心思,求皇上明鑒!”
弘歷聞言,看向純嬪的眼神多了幾分懷疑,臉上也漸漸浮現(xiàn)出怒氣。
若是純嬪真的無心,那此事便另有隱情;可若是純嬪故意為之,那她便是膽大包天!
“王欽!”弘歷高聲喚道。
“奴才在!”殿外的總管太監(jiān)王欽連忙躬身走進(jìn)來,垂首侍立,大氣不敢喘一口。
“你即刻去把常給承乾宮和永和宮送魚蝦的太監(jiān)帶來,若是有人敢逃,或是敢反抗,就地斬殺!”弘歷的語氣冰冷,帶著濃濃的殺意。
“是!奴才遵旨!”王欽不敢耽擱,躬身領(lǐng)旨后,便快步退出了殿外。
安陵容悄悄抬眼,與玫貴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二人眼底都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她們的目的,終于快要達(dá)成了。
弘歷看著玫貴人憔悴的模樣,語氣稍緩:“玫貴人,你如今懷有身孕,不宜在此久立,先回承乾宮休息吧,這里有安貴人作證便好。”
“謝皇上體恤?!泵蒂F人屈膝行禮,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fù)顺隽说顑?nèi)。
殿內(nèi)再次陷入寂靜,貞淑在一旁不停地用帕子為嘉貴人擦拭手心的冷汗,低聲安慰著什么。
嘉貴人坐在椅上,身子卻控制不住地發(fā)抖,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弘歷自然注意到了嘉貴人的異樣,眉頭微挑,語氣帶著幾分探究:“嘉貴人,你怎么了?臉色如此難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弘歷這話一出,殿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嘉貴人。
嘉貴人感受到這些目光,心中愈發(fā)慌亂,卻還是強(qiáng)裝鎮(zhèn)定,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回皇上的話,臣妾……臣妾沒什么,只是剛才有些頭暈,休息片刻便好了。”
弘歷沒有再多問,只是眼底的懷疑更深了幾分。
殿內(nèi)其他人的心思也各不相同。
有人覺得嘉貴人是做賊心虛,也有人覺得或許只是巧合,嘉貴人只是被嚇到了。
沒過多久,殿外便傳來了腳步聲,王欽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走了進(jìn)來。
那兩個小太監(jiān)衣衫有些凌亂,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抖得像篩糠,連站都站不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