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街道像被泡發(fā)的紙,濕漉漉地反著冷光。宋亞軒拎著半塌的顏料箱,鞋底黏著混了白乳膠的泥漿,每走一步都發(fā)出“吧唧”的悶響。他縮著脖子路過“時光轉(zhuǎn)角”咖啡店的玻璃窗,余光瞥見柜臺邊那個身影——劉耀文抱著胳膊靠在收銀機旁,黑T恤袖口勒出緊繃的肱二頭肌,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鋒,正隔著玻璃把他從頭到腳剖開審視。
宋亞軒操……
宋亞軒心里哀嚎,加快腳步想溜。
“叮當——”
咖啡店門被猛地推開,銅鈴撞得凄厲。劉耀文一步跨到他面前,工裝褲裹著的長腿直接截斷去路。
劉耀文跑什么?想賴賬?
宋亞軒被籠罩在他的陰影里,鼻腔鉆進一股濃烈的氣息——咖啡渣的焦苦混著薄荷味沐浴露,底下還壓著一絲汗水的咸澀。他攥緊顏料箱提手,紙箱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宋亞軒沒……沒跑
宋亞軒我……我……回去拿錢
這話他自己都不信,兜比臉干凈,拿空氣抵債嗎?
劉耀文拿錢?
劉耀文嗤笑,這家伙謊話張口就來,從褲兜抽出一張泡爛的便利貼,招租啟事的字跡暈成藍汪汪的墨團。
劉耀文我問過了,你欠仨月房租——你拿什么還我?
冷風卷著雨腥味灌進宋亞軒衣領(lǐng),他打了個哆嗦。催租短信還在黑屏手機里躺著,房東太太尖利的嗓音仿佛就在耳邊:“下周一再不交錢,連人帶行李扔大街!”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突然伸到他眼前。劉耀文捏著那張廢紙,腕骨凸起像冷硬的巖石。
劉耀文押一付三,抵債。
劉耀文你那破鞋錢,算我預付房租。
宋亞軒盯著他虎口一道新鮮的劃痕——大概是剛才收拾顏料碎片時刮的——腦子嗡嗡作響。讓這尊煞神和自己同住屋檐下?他仿佛看見限量球鞋的冤魂在天花板飄蕩,下一秒劉耀文就會把他珍藏的絕版黑膠當飛盤甩出去。
宋亞軒隔音差……墻皮掉渣……隔壁大媽天天跳廣場舞……
宋亞軒垂死掙扎,聲音越說越小。
劉耀文比橋洞強
劉耀文打斷他,把濕透的招租啟事拍在他胸口。紙張黏在衛(wèi)衣上,冰得宋亞軒一顫。
劉耀文今晚搬
玻璃門合攏前,宋亞軒瞥見咖啡店角落堆著的紙箱——印著吉他牌子的硬紙盒被壓得變形,露出一截斷掉的琴弦。他突然想起剛才劉耀文收拾余下的顏料罐時,曾把那個箱子往墻角踢了又踢,像在藏什么見不得光的東西。
窮真是最硬的道理。宋亞軒撕下胸口的廢紙,聽見自己氣若游絲的聲音。
宋亞軒……那你別在屋里抽煙
劉耀文正彎腰鎖店門,聞言動作一頓。路燈把他弓起的脊背照成一張拉滿的硬弓,肩胛骨在布料下銳利地起伏。
劉耀文行啊
他直起身,鑰匙串在指尖叮當作響,嘴角扯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劉耀文你也別半夜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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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過程像場默劇。劉耀文的全部家當就一個登山包和那把裹著破布的吉他。
宋亞軒那點顏料工具反倒占了大半個玄關(guān)。兩人擠在廚房里,宋亞軒盯著對方把咖啡粉罐“咚”地杵在料理臺上,終于忍不住開口:
宋亞軒你吉他……不放臥室?
劉耀文壞了
劉耀文擰開礦泉水猛灌,喉結(jié)急促滾動,垂眸看向吉他。
劉耀文礙事就扔
宋亞軒的目光黏在破布包裹的琴頸上。那里有道新的裂痕,和他爸留下的老吉他居然傷在同一位置。他張了張嘴,卻被飄來的咖啡苦味嗆住。
劉耀文約法三章
劉耀文突然轉(zhuǎn)身,胳膊擦過宋亞軒的肩膀。熱源一觸即離,宋亞軒后背“哐”地撞上冰箱門。
對方卻像沒察覺,手指在覆滿水汽的冰箱外殼上劃出三道印子。
劉耀文左邊我的,右邊你的,中線踩一次罰一百。
宋亞軒看著那條歪歪扭扭的分界線,突然想起花店玻璃缸里打架的斗魚——也是這么用塑料板隔開的。
宋亞軒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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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周風平浪靜。劉耀文晝伏夜出,宋亞軒甚至懷疑這人是臺機器,指定有啥問題,上班這么積極。直到某個暴雨夜,宋亞軒渾身濕透沖進樓道,卻撞見劉耀文正把半袋貓糧倒進破紙箱。
灰白奶貓蹭著他的褲腳,劉耀文蹲著的背影在聲控燈下顯得格外笨拙。
劉耀文多管閑事
宋亞軒捏著兜里焐熱的火腿腸,突然笑出聲。
宋亞軒金槍魚罐頭嗎?想不到你還挺……
沒等宋亞軒說完,劉耀文便出生打斷。
劉耀文看它可憐而已
紙箱被踢進陰影里。劉耀文起身時帶倒顏料架,鈷藍和赭石“噼里啪啦”滾了滿地。他踩著一地狼藉往樓上走,濕透的工裝褲緊貼小腿肌肉,在臺階上印下深色水痕。
宋亞軒踩線了
宋亞軒突然出聲。
劉耀文停在第三步臺階。昏暗光線下,宋亞軒看見他抓著扶手的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和那天攥自己腳踝時一樣用力。
劉耀文罰金從鞋錢里扣。
他啞著嗓子,一步跨過三道臺階。
鐵門摔上的巨響中,宋亞軒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鈷藍顏料管。管身還殘留著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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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