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監(jiān)獄戲的片場搭建在廢棄化工廠深處,鋼鐵骨架在陰天里泛著冷硬的灰光??諝饫飶浡F銹和防凍劑混合的刺鼻氣味。吳所謂穿著單薄的囚服,腰傷未愈的繃帶在布料下勒出一道隱痛。他搓了搓凍僵的手指,目光掃過正在調(diào)試軌道吊臂的燈光組——岳悅的堂弟岳小峰,三天前剛被塞進劇組。
“Action!” 張導(dǎo)的聲音在空曠廠房里回蕩。
這場戲是“囚犯暴動”。吳所謂飾演的臥底警察被誣陷入獄,在放風(fēng)時遭遇圍毆。他按劇本被推搡到冷凍庫銹蝕的鐵門前,幾個扮演打手的群演圍上來,拳頭裹著風(fēng)聲砸下!
“唔!” 一記重拳意外狠擊在他腰側(cè)縫合處,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靵y中有人猛推他后背,冷凍庫沉重的鐵門竟“吱呀”一聲被撞開!刺骨寒氣如白蟒竄出,吳所謂踉蹌跌入黑暗。
“Cut!道具組怎么回事?”張導(dǎo)的怒吼被淹沒在群演的嘈雜中。吳所謂掙扎著想爬起,卻聽見鐵門外傳來岳小峰驚慌的喊叫:“門鎖卡死了!快找鑰匙!”
“咔噠?!?落鎖聲清晰傳來,絕非卡死,而是人為鎖閉!
寒意瞬間浸透骨髓。吳所謂撲到門縫邊,透過狹窄的視野看到岳小峰嘴角轉(zhuǎn)瞬即逝的冷笑,以及遠(yuǎn)處岳悅舉著手機拍攝的身影。冷凍庫是劇組存放化學(xué)冰塊的倉庫,溫度常年維持在零下二十度。單薄的囚服在急速降溫中形同虛設(shè),傷口處的劇痛被凍得麻木,呼吸間帶出白霧迅速凝結(jié)。
**岳悅要把他活埋進冰棺。**
他拼命捶打鐵門,指關(guān)節(jié)很快滲出血珠凍在銹鐵上。門外人聲鼎沸,開鎖的“嘗試”敷衍而拖沓。體溫在飛速流逝,意識開始模糊。他蜷縮在角落,牙齒打顫間想起池騁衛(wèi)星電話的號碼——那只被鎖在更衣室外套里的手機,此刻遠(yuǎn)在天邊。
“池……騁……” 他無意識呢喃,絕望像冰錐刺穿心臟。
***
池騁的賓利急剎在片場外時,冷凍庫前已亂作一團。張導(dǎo)正對著對講機咆哮,岳悅舉著暖手寶嬌聲抱怨:“哎呀好冷,小峰都凍傷了手也打不開呢……”
池騁一眼掃過岳小峰完好無損的手套,眼神冷得駭人。他抓起消防斧沖向鐵門,岳悅急忙阻攔:“池總!強行破門會引發(fā)冷爆……”
“滾!” 池騁反手一肘將她撞開,岳悅高跟鞋一崴跌進污水坑。消防斧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劈向門鎖!
“鐺!鐺!鐺!” 金屬撞擊聲震耳欲聾,火花在寒霧中迸濺。特制的工業(yè)鎖異常堅固,三斧下去只留下幾道深痕。池騁虎口被震裂,鮮血順著斧柄流淌,在低溫下迅速凝固成暗紅的冰晶。
“液壓鉗!乙炔槍!三分鐘內(nèi)給我弄來!” 他對著助理嘶吼,斧頭再次掄起!監(jiān)控屏上顯示庫內(nèi)溫度已降至零下二十五度,吳所謂的身影在角落縮成小小一團,監(jiān)控鏡頭蒙上了厚厚的白霜。
“馳哥!讓專業(yè)的人……” 助理抱著工具狂奔而來。
“開門!” 池騁奪過液壓鉗,鋸齒卡進鎖芯瘋狂加壓!金屬扭曲的刺耳銳響中,他眼底爬滿血絲,腦海里全是昨夜吳所謂在車庫撕照片時倔強的側(cè)臉。這個蠢貨,明明怕得要死還裝得一身硬骨!
“轟——!” 鎖芯終于崩裂!池騁一腳踹開鐵門,濃稠的寒霧洶涌而出。
***
吳所謂感覺自己沉在冰海里。意識彌留之際,一股狂暴的熱源猛然逼近。沉重的腳步聲,金屬刮擦聲,然后是鐵門洞開的巨響。刺眼的光線中,一個裹挾著硝煙與血腥氣的身影沖破寒霧,像一頭暴怒的兇獸。
池騁扔掉液壓鉗,幾步跨到角落。吳所謂蜷在地上,睫毛結(jié)了霜,嘴唇青紫,腰側(cè)囚服滲出大片暗紅的冰碴。池騁單膝跪地,一把扯開自己浸滿汗和血的大衣,將人死死裹進懷里!
“吳所謂!” 他拍打?qū)Ψ奖涞哪橆a,觸手如寒玉。沒有反應(yīng)。池騁瞳孔驟縮,猛地撕開吳所謂腰側(cè)染血的囚服——縫合線崩裂的傷口被凍得發(fā)白,邊緣泛著不祥的青灰色。
“體溫!快!” 他朝門外狂吼,同時扯開自己襯衫,將吳所謂整片腰腹貼在自己滾燙的胸膛上!冰與火交觸的瞬間,池騁被激得肌肉繃緊,卻把人箍得更死。他徒手搓著吳所謂凍僵的手臂,呵出的熱氣噴在他耳廓:“睜眼!你他媽不是要報仇嗎?死在這里算怎么回事?!”
急救隊抬著擔(dān)架沖進來時,看到的是令人窒息的畫面:池騁赤著上身跪在冰地上,懷里緊抱著失去意識的青年,兩人相貼的皮膚間蒸騰起詭異的白氣。他肩背被消防斧崩裂的碎片劃出數(shù)道血口,鮮血順著肌肉線條淌下,在吳所謂蒼白的皮膚上蜿蜒出刺目的紅痕,又被低溫迅速凍結(jié)。
“他腰傷裂了!凍傷二級!準(zhǔn)備輸血!” 醫(yī)生試圖接手,池騁卻如護食的猛獸般收緊手臂:“就在這里處理!”
***
臨時醫(yī)療帳篷里,暖風(fēng)機轟鳴作響。吳所謂在劇痛中恢復(fù)意識時,首先感受到的是后腰一片滾燙的禁錮——池騁的手掌緊貼著他重新縫合的傷口,源源不斷的熱度透過紗布傳來。
“醒了?” 池騁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換了件干凈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新增了幾道包扎痕跡。他正翻看一疊剛送來的文件,眉頭緊鎖。
吳所謂想動,卻被腰間和大腿的束縛感困住——他正趴在病床上,后背衣物被剪開,雙腿套著治療凍傷的加壓護具。點滴架上的輸血袋顯示著“A型RH陰性”,這種熊貓血……池騁從哪里調(diào)來的?
“別費勁了?!?池騁按住他肩膀,將一份病歷報告拍在他枕邊,“自己看。”
報告附頁是一張清晰的背部照片——那是他昏迷時被醫(yī)療掃描儀拍下的。在他肩胛骨下方,舊疤痕的旁邊,赫然紋著一排極小的暗紅色日期與名字:
**復(fù)仇時間表**
2025.07.11 接近池騁 √
2025.08.22 獲取信任
2025.09.30 揭露寰亞黑幕
2025.10.15 摧毀池騁
2025.11.01 拋棄岳悅
每個日期后都畫著一個血紅的叉,唯獨“摧毀池騁”后面,打著一個刺眼的問號。
吳所謂血液瞬間凍結(jié)!這個紋身是他三年前用特殊藥水紋的,平時完全隱形,只有體溫急劇變化或特定光譜照射才會顯現(xiàn)!冷凍庫的極寒和池騁的體溫……竟讓它暴露了!
“計劃很周密。”池騁指尖劃過照片上“摧毀池騁”的字樣,聲音聽不出喜怒,“連我父親安插在星輝的眼線都被你利用了?!彼槌鲆粡垈髡?,“林琛助理今早墜海,撈上來一部加密手機——最后通話記錄是打給你的黑客。”
吳所謂如墜冰窟。他確實利用星輝的貪婪引開池家視線,但從未想害命!
“不是我……”
“重要嗎?”池騁打斷他,忽然俯身,鼻尖幾乎蹭到他后頸的皮膚。溫?zé)岬暮粑鼑娫谀桥疟┞兜募y身上,激起一陣戰(zhàn)栗?!凹y身師手藝不錯,”他低語,指尖沿著冰冷的墨跡描摹,“但‘摧毀’這個詞……”他齒尖忽然不輕不重地叼住吳所謂后頸一塊完好的皮膚,留下濕熱的刺痛,“……用錯了。”
帳篷外突然傳來刺耳的金屬斷裂聲!緊接著是張導(dǎo)變了調(diào)的嘶吼:“燈?。。 ?/p>
吳所謂猛地抬頭——只見帳篷透明窗戶外,拍攝高臺上那盞重達半噸的聚光燈,鋼索竟齊齊崩斷!巨大的燈體如隕石般撕裂棚頂,裹挾著死亡陰影,朝著背對窗口的池騁當(dāng)頭砸下!
時間被拉成粘稠的慢鏡頭。池騁正低頭查看文件,對頭頂?shù)奈C毫無察覺。
“小心——!” 身體比意識更快。吳所謂不知哪來的力氣,腰腿的劇痛和束縛在瞬間被沖破!他像一頭撲向獵豹的羚羊,狠狠撞開池騁!
“轟隆?。?!” 地動山搖的巨響。
劇痛從后背炸開,眼前瞬間被黑暗吞噬。最后的感覺是溫?zé)岬囊后w濺在臉上,分不清是誰的血。他聽見池騁嘶吼他的名字,那聲音像是從遙遠(yuǎn)的地獄傳來。
***
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嗆人。吳所謂在呼吸機的嘶鳴中掙扎著恢復(fù)意識。
全身的骨頭都在尖叫,后背如同被碾碎重組。他費力地轉(zhuǎn)動眼球,看到自己躺在重癥監(jiān)護室,身上插滿管子。窗外天色漆黑,玻璃上倒映著一個沉默的身影。
池騁坐在陰影里,側(cè)臉對著他,指間夾著燃了一半的煙。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像一座小小的墳塋。他赤著的腳邊,扔著一份被撕成兩半的文件——吳所謂模糊認(rèn)出那是他“復(fù)仇計劃”的紋身照片。
池騁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緩緩轉(zhuǎn)過頭。監(jiān)護儀的光映著他眼底密布的血絲,和一種吳所謂從未見過的、近乎空洞的疲憊。他掐滅煙,走到床邊。
“燈架焊接點被人提前鋸開三分之二?!彼曇羯硢〉脜柡?,手指懸在吳所謂裹滿紗布的臉頰上方,最終卻只落在氧氣面罩邊緣,“岳小峰招了,岳悅指使的?!?/p>
吳所謂想開口,卻只發(fā)出破碎的氣音。
池騁俯下身,額頭幾乎抵住冰涼的監(jiān)護儀屏幕。他聲音低得如同耳語,卻帶著淬毒的寒意:“你替我擋這一下,是計劃里‘獲取信任’的新招數(shù)……” 他指尖忽然劃過吳所謂脖頸上殘留的、自己昨夜咬出的齒痕,“……還是紋身上那個問號,終于有了答案?”
監(jiān)護儀的心跳線陡然飆升。吳所謂想搖頭,想抓住他質(zhì)問,卻連指尖都無法動彈。池騁直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
“好好養(yǎng)著?!彼D(zhuǎn)身走向門口,背影在慘白燈光下顯得異常孤峭,“你后背的‘復(fù)仇時間表’……”他停頓一秒,手握住門把,“我替你續(xù)寫?!?/p>
門輕輕合攏。吳所謂望著天花板,后背撕裂般的劇痛中,被池騁體溫熨燙過的那片皮膚,卻詭異地殘留著一絲滾燙的幻痛。
寒獄已破,血紋昭然。而真正的獵殺,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