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夏天,太陽下山變得越來越遲,宋念吃完晚飯,天也還未完全暗下去。
她總借散步之名,折返回樂隊排練的場地。因為要遵守和嚴浩翔的約定,對朋友保密,她不再明目張膽地跑去排練室圍觀,而是站在臨街的一盞路燈下,聽音樂飄出三樓的窗戶。
樂隊準備了很多歌,他們唱槍花、唱涅槃、唱電臺司令,漸漸有一天,也開始唱自己寫的歌。
宋念從不認為等待是件難熬的事,她樂于觀察生活中的細枝末節(jié)——比如路燈下雜亂無章的高壓電線,電線桿上五花八門的社團廣告,以及廣告單中高頻出現(xiàn)的流行語。
等到天色全黑,嚴浩翔終于背著琴包拐到后門,走到她面前時,宋念看著他眼里映照著燈光的星辰,心總會不爭氣地漏跳一拍。
他們喜歡往反方向坐兩站公車,去一個臨近郊區(qū)、有人造湖的公園練琴。
上了年歲的楓樹擋住了沿街的喧嘩,長椅早已沒了陽光烘烤的余溫。
嚴浩翔建議她學尹美萊的《Touch Love》,傳唱度廣且上手不算難。怕宋念學不明白,他把曲子拆成好幾段,一邊講解一邊不厭其煩地示范了無數(shù)遍。
宋念還記得,她接過嚴浩翔的吉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撥動了第一根琴弦。
嘗試很多次后,終于勉強能彈出一段旋律,她抬起頭,不甚確定地看向對著稿紙想詞的嚴浩翔,試圖從他的神情中尋找答案。
嚴浩翔給出反饋時總是笑意吟吟的,耐心得超乎想象。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
嚴浩翔念念,你很棒,自信點,不要著急,慢慢來
這句話讓宋念安心,她像只剛學會飛行就躍躍欲試的小雀,一被夸贊就能充滿信心地連彈好幾遍。注意到嚴浩翔練習時總支著頭對著歌詞本發(fā)呆,宋念問:
宋念浩翔哥是在寫自己的歌嗎?
嚴浩翔算是吧,去年冬天譜的曲,到現(xiàn)在也沒想出合適的詞
湖邊的小燈幽幽亮起,映在草坪上,光也閃爍著翠綠色。公園上空有不知通往何處的航道,每天同一時間,總能聽見飛機的轟鳴。
嚴浩翔念念,你再彈一遍給我聽
嚴浩翔湊近,幫她調(diào)整吉他肩帶,宋念的脖頸能敏銳感覺到驟然溫熱的呼吸,心一下子跳得飛快。嚴浩翔毫無察覺,只說:
嚴浩翔把每一次練習都當作最后一次表演
可宋念還是走了神——彈吉他時,她很難藏住心事,思緒輕而易舉就會被嚴浩翔攪亂。
她想,這算不算和嚴浩翔的第二個秘密?
但如果可以,她寧愿不要這個秘密。
14歲的夏天,一場暴雨之后迎來了罕見的炎夏。如今回憶起來,宋念總覺得當時的快樂和苦楚都不真切,像是偷來的。
有時路過麥當勞,想吃一個甜筒,因為想到嚴浩翔可能喜歡,就會加購薯條和麥樂雞,還會叮囑服務員“要剛炸好的、最新出鍋的”,她不介意為此多等一會兒。
沒過多久,朋友就得知了宋念偷學吉他的事——或許是她自己找出了端倪,也或許是嚴浩翔根本沒當回事,主動招認了。
那天,朋友的媽媽煮了牛骨湯,讓她送來。夜風習習,溫柔得恰到好處,站在宋念家門前,朋友揉了揉她的腦袋:
龍?zhí)?/a>如果下定決心去學,那就別半途而廢
龍?zhí)?/a>以后放學就直接過來找我,別去公園喂蚊子了,知道嗎?
宋念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等朋友轉身走遠,才略微失落地回答:
宋念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