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浚銘是在自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樹下，第一次見到王櫓杰的。

那年他六歲，剛把鄰居家的雞追得滿天飛，被奶奶拎著耳朵往家拽。路過隔壁新搬來的院子時，看見個穿白襯衫的小男孩蹲在石階上，手里捏著片槐樹葉，正低頭看螞蟻搬家。

“那是老王家的孫子，叫櫓杰，以后你們就是鄰居了?！蹦棠贪阉沁呁屏送?，“去跟人家打個招呼，別整天野得像只猴?！?/p>

陳浚銘掙開奶奶的手，幾步竄到王櫓杰面前，把手里攥著的、剛摘的野草莓往他面前一遞：“給你吃，甜的?！?/p>

王櫓杰抬起頭，眼睛又大又亮，像含著兩汪水。他看了看陳浚銘沾著泥的手，又看了看那些紅得發(fā)透的野草莓，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軟乎乎的：“媽媽說，不能隨便吃別人的東西?！?/p>

“我不是別人！”陳浚銘把草莓往他手里一塞，自顧自地蹲下來看螞蟻，“我叫陳浚銘，以后我罩你?！?/p>

王櫓杰捏著那幾顆野草莓，指尖被果汁染得紅紅的。他看著陳浚銘用樹枝扒拉螞蟻隊伍，看著看著，忽然輕輕“噗嗤”笑了一聲。

那是陳浚銘第一次聽他笑，像夏天冰汽水開瓶時的輕響，清清爽爽的。

后來他們就成了形影不離的一對。

陳浚銘爬樹掏鳥窩，王櫓杰就在樹下舉著籃子等，嘴里不停念叨“小心點”；陳浚銘跟人打架被揍得鼻青臉腫，王櫓杰就背著他往家跑，書包帶子滑到胳膊上也顧不上拉；陳浚銘把作業(yè)本忘在學校，王櫓杰就揣著兩盒牛奶，陪他摸黑翻墻去教室拿，回來時兩人都被蚊子叮了一身包。

十三歲那年夏天，兩人躺在老槐樹下的涼席上看星星。陳浚銘數(shù)到第七顆時，忽然轉(zhuǎn)頭問：“王櫓杰，你以后想考哪個高中？”

王櫓杰正用草葉編手環(huán)，聞言頓了頓：“不知道?！彼丫幒玫氖汁h(huán)往陳浚銘手腕上一套，草葉有點扎，“你去哪，我就去哪。”

陳浚銘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草環(huán)，綠色的葉子在月光下泛著淺淡的光。他忽然覺得心跳有點快，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王櫓杰的頭發(fā)，把人往自己這邊按了按：“那肯定跟我去市一中，我聽說那兒的籃球場超大?！?/p>

王櫓杰沒說話，只是往他懷里縮了縮，鼻尖蹭到他的鎖骨，帶著點溫熱的呼吸。

中考成績出來那天，陳浚銘拿著市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在老槐樹下跳得老高。王櫓杰站在旁邊，手里也捏著張一樣的通知書，臉上的笑淺淺的，卻比陽光還亮。

“我就說吧！”陳浚銘一把抱住他，勒得王櫓杰“唔”了一聲，“咱們肯定能在一塊兒！”

王櫓杰在他懷里點點頭，伸手環(huán)住他的后背，手指悄悄攥住了他校服的衣角。老槐樹的葉子被風吹得沙沙響，像在說什么悄悄話。

高一開學那天，陳浚銘幫王櫓杰拎著行李箱，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王櫓杰跟在他身后，看著他被陽光曬得發(fā)亮的后腦勺，忽然覺得，好像從六歲那年蹲在石階上笑出聲開始，自己的目光就沒從這個人身上移開過。

走到宿舍樓下時，陳浚銘忽然停下來，轉(zhuǎn)身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伸手揉了揉王櫓杰的頭發(fā)，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以后三年，還得靠我罩你啊。”

王櫓杰看著他眼里的光，輕輕“嗯”了一聲，嘴角彎起的弧度，比頭頂?shù)年柟膺€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