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他們真的一起吹了很久的天臺風。
陳浚銘會把籃球往欄桿上一扔,盤腿坐在張函瑞旁邊聽他背單詞,陽光曬得人發(fā)懶時,就把腦袋擱在對方腿上,看張函瑞低頭時睫毛投下的陰影。張函瑞的指尖偶爾會穿過他的發(fā)縫,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陳浚銘就故意往他手心蹭蹭,看他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筆記本扉頁的名字旁邊,漸漸多了些零碎的筆畫——有時是個歪歪扭扭的籃球,有時是顆沒畫圓的星星,都是陳浚銘趁張函瑞不注意時添上去的。張函瑞發(fā)現(xiàn)了也不擦,只是把那頁翻得格外勤,紙角卷了邊,就用指甲一點點捋平。
變故是在一個雨天來的。
那天陳浚銘在球場等了很久,雨把籃球淋得沉甸甸的,也沒等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抱著球往教學樓跑,卻在公告欄前看見張函瑞的名字——轉(zhuǎn)學通知,紅色的印章蓋在照片旁邊,像塊突兀的疤。
他沖進教室時,張函瑞正彎腰收拾書包,淺藍色的窗簾被風吹得鼓起,打在他單薄的肩上。陳浚銘把球往地上一扔,水花濺了滿地,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你要走?”
張函瑞的動作頓住,沒回頭,聲音被雨聲泡得發(fā)悶:“我爸工作調(diào)動,得去南方?!?/p>
“什么時候的事?”陳浚銘往前走了兩步,鞋底碾過積水,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為什么不告訴我?”
“怕你……”張函瑞轉(zhuǎn)過身,眼睛紅得像浸了水的櫻桃,“怕你難過。”
陳浚銘看著他手里的書包,拉鏈上掛著那個籃球鑰匙扣,顏料被雨水泡得發(fā)花,露出底下廉價的塑料底色。他突然想起天臺那次擁抱,張函瑞往他懷里縮的力度,原來那時就知道要離開了嗎?
“那我們……”陳浚銘想問“那我們算什么”,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哽咽。
張函瑞把書包往桌上一放,從里面掏出個東西塞進他手里。是那罐星星,玻璃罐被裹在厚厚的絨布里,硌得手心發(fā)疼?!斑@個你留著?!彼闹讣馀龅疥惪c懙氖?,像觸電似的縮回去,“我走了?!?/p>
他轉(zhuǎn)身跑出去時,校服后背洇開了一大片深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陳浚銘站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手里攥著那個玻璃罐,聽著雨聲砸在窗戶上,一聲比一聲急,像在敲碎什么。
后來陳浚銘去了很多次天臺。
欄桿上還留著他們坐過的痕跡,水泥臺上有圈淺淺的凹陷,是張函瑞總擱胳膊的地方。風還是一樣地吹,只是再也沒有那個會把腿懸在半空晃悠的少年,也沒人會在他闖禍后,悄悄遞過來一張寫滿步驟的草稿紙。
有天他翻到那本英語筆記本,最后一頁夾著張便簽,是張函瑞的字跡,寫著“等我回來”。紙邊已經(jīng)泛黃,墨跡卻依舊清晰,只是那句承諾,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再也落不到該去的地方。
陳浚銘把玻璃罐放在窗臺,星星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想起最后一次見張函瑞,對方跑過走廊拐角時,書包上掛著的鑰匙扣晃了晃——還是那個被他涂花了的籃球,在陰雨天里,黯淡得像顆失了溫度的星。
天臺的風又起了,卷著幾片枯葉打旋。陳浚銘對著空蕩蕩的空氣輕聲說“我還在等”,聲音卻被風吹得七零八落,連自己都聽不清。
有些喜歡,好像注定只能停在夏天。
…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