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歸巢的夜梟
飛機降落在A市國際機場時,是下午三點。
透過舷窗,能看到這座城市鱗次櫛比的高樓和成片的綠意,與記憶中模糊的樣子重疊,又陌生得厲害。
凌夜,或者說,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他凌小夜,坐在頭等艙的座位上,微微側(cè)著頭。他穿著一件略顯寬松的白色連帽衛(wèi)衣,帽子戴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巴和線條干凈的唇。
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那里繡著一朵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銀色鳶尾花。
這是“夜盟”的標志,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幾個小時前,他還是那個在西西里島的古堡里,聽著手下匯報最新軍火交易,指尖夾著雪茄,眼神冷冽如冰的“夜梟”。一句話,可以決定一個龐大組織的走向,也可以輕易奪走一條人命。
而現(xiàn)在,他是凌小夜,一個剛從國外回來,體弱多病,性格怯懦,需要被人照顧的“遠房親戚”。
“凌先生,飛機已經(jīng)降落了?!笨粘巳藛T的聲音溫柔得恰到好處。
凌小夜抬起頭,露出一雙過分干凈清澈的眼睛,像小鹿一樣,帶著點怯生生的意味:“啊……好,謝謝?!?/p>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沙啞,像是很久沒怎么說過話,又像是身體虛弱導致的。
這副模樣,足以讓任何一個見過他在談判桌上,用眼神就讓對方冷汗涔涔的人驚掉下巴。
取行李的時候,他動作緩慢,甚至有些笨拙,一個不算太大的行李箱,他拎起來都顯得有些吃力。當然,這只是“顯得”。畢竟,能單手捏碎敵人手腕的人,這點重量,不過是鴻毛。
走出到達口,一眼就看到了舉著“凌小夜”牌子的人。
是個穿著得體西裝,氣質(zhì)沉穩(wěn)的年輕男人,約莫二十五六歲,身形挺拔,五官深邃,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平靜。
凌小夜的心跳,幾不可查地漏了一拍。
陸景然。
陸家這一代的掌權(quán)人,商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也是這次要“收留”他的陸家的核心人物。
資料里的照片遠不及真人有壓迫感。
凌小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那些與“乖乖男孩”身份不符的審視和評估,低著頭,小步小步地走了過去,聲音細若蚊蚋:“請……請問,是陸……陸先生嗎?”
陸景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從頭到腳,快速掃過一遍。
很瘦小,臉色蒼白,眼神躲閃,看起來確實像個常年生病、沒見過什么世面的孩子。和爺爺口中那個“流落在外多年,性子可能有些野”的描述,似乎不太一樣。
“嗯,我是陸景然。”陸景然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清冷,帶著距離感,“跟我來?!?/p>
沒有多余的寒暄,轉(zhuǎn)身就走。
凌小夜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像只受驚的小獸。他微微低著頭,帽檐再次遮住眼睛,沒人看到,那雙眼眸深處,早已褪去了剛才的怯懦,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以及一絲幾不可聞的……玩味。
坐進陸景然那輛低調(diào)的黑色邁巴赫時,凌小夜拘謹?shù)刈诹撕笞慕锹?,雙手放在膝蓋上,背脊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僵硬。
“路上有點堵,大概需要一個小時才能到老宅。”陸景然通過后視鏡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地說,“渴嗎?車上有水。”
“不……不渴,謝謝陸先生?!绷栊∫剐÷暬卮穑种蛤榭s了一下。
陸景然沒再說話,車廂里陷入沉默,只有車載音響里流淌出舒緩的古典樂。
凌小夜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A市,陸家。
爺爺臨終前,握著他的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小夜……回A市……去找陸家……他們會……照顧你……做個……普通人……”
爺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知道他“夜梟”身份,卻從未責怪過他的人。
為了爺爺?shù)倪z愿,他可以暫時收起爪牙,藏起鋒芒,做一段時間的“凌小夜”。
至于陸家……
他查過,書香門第出身,如今是商界巨頭,家風嚴謹,成員和睦,是典型的“良善人家”。
讓一只習慣了黑暗和血腥的夜梟,住進一個陽光明媚的“鳥籠”里,扮演一只無害的金絲雀。
這聽起來,確實是個有趣的挑戰(zhàn)。
凌小夜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勾起了一個極淺的弧度,快得如同錯覺。
一個小時后,車子駛?cè)胍黄h(huán)境清幽的別墅區(qū),最終停在一棟氣派而不失雅致的中式宅院前。
“到了?!?/p>
陸景然解開安全帶,率先下車。
凌小夜跟著下車,站在陌生的大門前,眼神里適時地流露出一絲茫然和不安。
這時,大門打開,一個穿著圍裙的中年婦人快步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景然回來啦?這位就是小夜吧?哎喲,可算把你盼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外面熱!”
這是陸家的保姆張媽,在陸家做了很多年,看著陸景然長大的。
緊接著,一位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太太也走了出來,正是陸景然的奶奶。她看到凌小夜,眼睛一亮,幾步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語氣心疼:“這就是小夜???瞧這孩子,瘦的!快讓奶奶看看,路上累壞了吧?”
凌小夜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微微低著頭,臉頰泛起一點薄紅,小聲地叫了句:“奶奶好,張媽好?!?/p>
聲音軟糯,帶著點羞澀。
陸奶奶更心疼了,拉著他就往里走:“好孩子,快進屋,爺爺和你叔叔嬸嬸都等著呢。景然這孩子,就是個悶葫蘆,肯定沒好好照顧你!”
陸景然跟在后面,看著那個被奶奶護在懷里,身形單薄,顯得格外乖巧的背影,鏡片后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這個凌小夜……
真的像表面看起來這么簡單嗎?
他總覺得,那被帽檐遮住的眼睛里,藏著些什么,是他看不透的東西。
而被眾人簇擁著走進客廳的凌小夜,感受著周圍溫暖的目光和關(guān)切的話語,那雙藏在帽檐下的眸子里,平靜無波。
陸家,我來了。
這場名為“乖乖男孩”的戲,正式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