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管道里的星火
通風(fēng)管道里彌漫著鐵銹和霉味,凌小夜匍匐前進的動作卻沒絲毫停頓。掌心被尖銳的鐵皮劃破,血珠滲出來,蹭在管壁上留下暗紅的痕跡,他卻像毫無知覺——陸景然那句“他是我陸家的人”像團火,在胸腔里燒得滾燙,連帶著傷口的刺痛都變成了某種滾燙的燃料。
耳機里突然傳來電流雜音,隨即響起一個壓低的女聲:“734,通風(fēng)系統(tǒng)第三段有紅外感應(yīng),左轉(zhuǎn)進維修通道?!?/p>
“收到?!绷栊∫挂ч_手電筒開關(guān),光束刺破黑暗,照亮前方岔路口。他認(rèn)得這個聲音,是潛伏在銜尾蛇內(nèi)部的線人“夜鶯”,也是他能在三個月里摸清張啟明底細(xì)的關(guān)鍵。
“張啟明叛變的事已經(jīng)傳到陳博士那里了,”夜鶯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像是在奔跑,“他啟動了‘凈化協(xié)議’,陸宅周圍的暗哨全部換成了‘覺醒體’——就是你在化工廠見過的那些,基因融合率超過80%的怪物?!?/p>
凌小夜的動作頓了頓。那些培養(yǎng)艙里的東西他記得清楚,皮膚泛著半透明的青灰色,指骨突出如利爪,一旦脫離營養(yǎng)液就能在三分鐘內(nèi)進入狂暴狀態(tài)。陸宅的安保系統(tǒng)對付普通殺手綽綽有余,對上這些非人的“覺醒體”,無異于紙糊的屏障。
“陸景然身邊還有誰?”
“只有一個老管家,姓周?!币国L的聲音沉了下去,“陳博士給你留了‘禮物’,在陸宅的酒窖里藏了微型爆破裝置,定時在凌晨三點——和‘母體容器’的激活時間同步。”
凌晨三點?,F(xiàn)在是零點十七分。
凌小夜不再說話,關(guān)掉手電筒,憑借記憶在黑暗中加速爬行。管道狹窄,他必須側(cè)過身體才能通過轉(zhuǎn)彎處,后背的舊傷被鐵皮刮到,疼得他齜牙咧嘴,卻硬是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三個月前他接到任務(wù),潛入陸景然身邊,獲取他的日常作息和基因樣本。陳博士說,這是“新人類計劃”的最后一步,只要拿到完美容器的序列,就能讓母體徹底蘇醒。那時他還信著這些鬼話,以為自己是在為“進化”效力,直到半個月前,他在化工廠的地下三層看到了那些標(biāo)著“失敗品”的冷凍艙——里面凍著的,是十年前報道中“意外身亡”的十幾位商界大佬。
其中一個艙體上,貼著陸承宇的名字。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溫和,和陸景然有七分相似,只是眼底的狂熱讓凌小夜莫名心驚。那天他偷了鑰匙打開艙體,低溫霧氣散去后,看到的卻是一具插滿管子的軀體,胸口微微起伏,額頭上嵌著塊閃著紅光的芯片。
“母體容器需要定期更換宿主,”當(dāng)時守在旁邊的研究員閑聊時說,“陸承宇的身體快撐不住了,還好他兒子是完美適配體……”
后面的話凌小夜沒聽清。他只覺得渾身發(fā)冷,像掉進了十年前那個雨夜——他從孤兒院被帶走,關(guān)進純白的房間,每天被抽血、注射藥劑,編號734像道烙印,刻在他胳膊上,也刻進他以為早就死掉的心臟里。
原來他和陸景然,從來都是一樣的。
都是陳博士養(yǎng)在籠子里的獵物。
管道盡頭傳來微弱的光亮,凌小夜屏住呼吸,掀開柵欄的縫隙往外看——是陸宅后院的工具房,周管家正背對著他,在給墻角的薔薇花澆水,動作慢悠悠的,像是完全沒察覺風(fēng)暴將至。
但凌小夜看到了。老人握著水壺的手在抖,袖口露出半截淤青,那是被強行注射鎮(zhèn)靜劑的痕跡。
他輕輕撬開柵欄,落地時像片羽毛。周管家猛地回頭,看到是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鎮(zhèn)定取代:“小夜少爺?您怎么從這里……”
“他們來過了?”凌小夜打斷他,聲音壓得極低。
周管家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聲音發(fā)顫:“半小時前,來了兩個穿白大褂的,說要給先生做‘常規(guī)體檢’,被我攔了……他們沒明著動手,怕是在等時機。”
“酒窖。”凌小夜吐出兩個字,“有炸彈。”
周管家的臉?biāo)查g白了。那是陸景然存放私藏的地方,平時除了他自己,只有老管家有鑰匙。
“我去拿工具!”老人轉(zhuǎn)身就要跑,卻被凌小夜拉住。
“來不及了,”凌小夜從口袋里摸出根發(fā)夾——是前幾天幫陸景然整理書房時,對方隨手放在桌上的,他當(dāng)時覺得好玩就收了起來,沒想到現(xiàn)在派上用場,“你去樓上盯著陸景然,別讓他靠近地下室,我去拆彈?!?/p>
“可是……”
“相信我?!绷栊∫沟难凵窈芰?,像落了星子,“我不會讓他有事的?!?/p>
周管家看著少年轉(zhuǎn)身沖向主樓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天前,這孩子半夜發(fā)燒,縮在沙發(fā)上發(fā)抖,嘴里還念叨著“別碰他”。那時他以為是胡話,現(xiàn)在才明白,這孩子早就把陸景然護在了心尖上。
酒窖的門是老式銅鎖,凌小夜用發(fā)夾搗鼓了兩下就開了。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混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化學(xué)品氣味。他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柱掃過一排排橡木桶,最終停在角落里的一個金屬箱上——箱子上插著紅色的倒計時裝置,屏幕上跳動著數(shù)字:01:47:32。
引線連接著桶身,上面貼著張紙條,是陳博士的字跡,歪歪扭扭的,像孩童的涂鴉:
“給734的禮物——看看你的‘完美容器’,是會被炸成碎片,還是會變成母體的養(yǎng)料?”
凌小夜的指尖泛白,猛地扯掉紙條。他學(xué)過拆彈,是在療養(yǎng)院被逼著學(xué)的,陳博士說“優(yōu)秀的獵人要懂得銷毀痕跡”,現(xiàn)在想來,全是為今天準(zhǔn)備的。
紅色的線,藍(lán)色的線,黃色的線。
最基礎(chǔ)的三色詭雷,剪斷任何一根都可能引爆,除非找到隱藏的零線。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陳博士自負(fù)又變態(tài),喜歡在陷阱里藏私貨——就像他總愛在培養(yǎng)艙的標(biāo)簽上寫詩句,在實驗報告里夾情詩。
零線一定藏在和他有關(guān)的地方。
凌小夜的目光掃過酒架,突然停在最上層的那瓶威士忌上。那是他上次發(fā)燒時,陸景然拿給他的,說“睡前喝一口,比吃藥管用”,瓶身上還貼著張便利貼,是他隨手畫的簡筆畫,一只歪腦袋的小貓。
他搬來梯子爬上去,取下酒瓶。瓶底果然粘著根透明的細(xì)線,連接著藏在木塞里的感應(yīng)器。
“蠢貨?!绷栊∫沟吐暳R了一句,不知道是在罵陳博士,還是在罵自己。
罵自己竟然會被這種幼稚的把戲難住。
也罵自己,直到現(xiàn)在才明白,那些被他當(dāng)作“任務(wù)”的日常,早就悄悄在心里生了根。
他小心翼翼地剪斷透明線,倒計時裝置的數(shù)字停住了。
與此同時,樓上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凌小夜的心猛地一沉,抓起桌上的開瓶器就往樓上沖。
二樓書房的窗戶大開著,雨水灌進來,打濕了地毯。陸景然站在窗邊,手里捏著半塊碎玻璃,指腹被劃破,血滴在地板上,像綻開的紅梅。
“你回來了?!彼D(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比窗外的雨夜更復(fù)雜,“炸彈……”
“拆了?!绷栊∫勾鴼?,目光掃過房間——沒有人闖入的痕跡,那聲破碎更像是陸景然自己砸的。
“陳博士想逼我出去?!标懢叭惶?,擦掉他嘴角的血跡,動作很輕,“他知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p>
凌小夜愣住了。男人的指尖帶著涼意,觸碰到皮膚時,卻像電流竄過,讓他瞬間忘了呼吸。
“你不該回來的?!标懢叭皇栈厥郑曇粲行﹩?,“這里是我的戰(zhàn)場。”
“也是我的。”凌小夜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眼底的慌亂早已褪去,只剩下堅定,“從你說我是陸家的人開始,就是了?!?/p>
窗外的雷聲轟隆作響,照亮兩人交握的手。陸景然的指腹還在滲血,凌小夜的掌心布滿傷口,鮮血混在一起,卻像是某種無聲的契約。
樓下突然傳來沉重的撞門聲,伴隨著非人的嘶吼。
“來了?!标懢叭晃站o他的手,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的笑意,“準(zhǔn)備好拆禮物了嗎?”
凌小夜從靴子里抽出匕首,刀刃在閃電中泛著寒光:“隨時?!?/p>
雨還在下,但倉庫里的裂痕已經(jīng)蔓延到了陸宅。而這一次,沒有人會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