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把溫熱的帕子敷在蘇棠后頸時,她正蜷在被子里咳。肩胛骨在單薄的睡衣下微微聳動,像只被雨淋濕的蝶,連帶著呼吸都帶著顫。
“阿衍……”她咳完那陣,啞著嗓子叫他,指尖無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袖口。
他立刻俯下身,掌心貼在她汗?jié)竦念~角:“我在?!甭曇舴诺脴O輕,帶著點哄孩子的溫柔,卻比任何時候都鄭重。
結婚五年,她早就不叫他“楚衍”了。病輕點時會喊“阿衍”,賴床時會拖長了音叫“衍哥”,疼得厲害時,就只含糊地哼著氣音,那點依賴藏在喉間,比任何稱呼都讓他心緊。
醫(yī)療艙的藍光調得很暗,剛好能看清她蒼白的臉。楚衍給她喂水,玻璃杯沿被他焐得溫熱,遞到她唇邊時,她卻偏過頭,用沒輸液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頸窩。
“難受……”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像小時候在孤兒院,他把偷藏的糖塞給她時,她總愛這樣蹭他的脖子。
他收緊手臂抱住她,另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指腹劃過她后頸那道淺疤——是當年植入監(jiān)測芯片時留下的,現(xiàn)在淡得快要看不見,卻像個印記,刻著他們從年少到如今的所有牽絆。
“我知道。”他低頭,吻落在她發(fā)旋上,帶著點安撫的力道,“忍忍,醫(yī)生說這波過去就好了?!?/p>
其實他比誰都清楚,“好”只是暫時的??伤荒苷f,只能一遍遍地哄,像哄一件稀世珍寶,怕哪句話重了,就碰碎了她那點撐下去的力氣。
后半夜她睡得淺,總在夢里哼哼。楚衍就坐在床邊,握著她沒輸液的手,指尖纏著她的手指玩——這是他們結婚后才有的習慣,她怕黑,他怕她突然醒來看不見人,就這么牽著,彼此都能安心些。
“衍哥……”她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手指在他掌心輕輕蜷了蜷。
“嗯,我在?!彼⒖虘?,另一只手替她掖好被角,“睡吧,我不走?!?/p>
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影。楚衍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忽然想起他們剛結婚那年,她偷偷學做蛋糕,把奶油抹得滿臉都是,舉著叉子追他,嘴里喊著“阿衍你站住”;想起去年在花房,她踩著他的影子轉圈,裙擺掃過滿地鈴蘭,笑著叫他“衍哥,你看我長高了沒”。
那些鮮活的、帶著甜味的稱呼,像串珠子,串起了他們不算平順的日子。比任何情話都實在,比任何承諾都篤定。
天快亮時,蘇棠徹底睡沉了。楚衍輕輕抽回被她攥著的手,指尖有點麻,卻暖得很。他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個吻,聲音輕得像嘆息:“睡吧,我的……棠棠?!?/p>
這聲“我的”藏在晨霧里,沒讓她聽見,卻比任何稱呼都重。是丈夫對妻子的認領,是刻在骨血里的牽絆,是往后不管還有多少個難捱的夜晚,他都會守著的承諾。
醫(yī)療艙的儀器還在低鳴,像首溫柔的催眠曲。楚衍坐在床邊,看著她平穩(wěn)的呼吸,忽然覺得,有沒有華麗的稱呼不重要。她叫他“阿衍”也好,“衍哥”也罷,甚至只是疼極了時那聲含糊的氣音,只要是從她嘴里出來的,就都是世上最動聽的詞。
他要的從來不是一個“丈夫”的名分,是她在他懷里時的安穩(wěn),是她喊他名字時的依賴,是這漫長歲月里,彼此扶持著走下去的篤定。
就這么一直叫下去吧,從“阿衍”到“衍哥”,從青絲到白發(fā),只要身邊是她,哪怕只是一聲氣音,也足夠了。